本文所属专题：宋桂安艺术专栏  

用墨与水分有关，也与用笔有关，元明以后宣纸的大量使用，使得水墨画得到很好的发挥，写意中国画又被称为水墨画，也正因为此。宣纸与水墨的结合，产生出丰富多变的效果，中国画离开了墨色的丰富变化，便无韵味可言。只有写意中国画大胆地用水用墨，才可产生无穷变化，随笔生意并具无可复制的艺术效果和魅力。工笔画、白描等画种，产生不出这种艺术魅力，而且可原样复制，所以说工笔画代替不了中国画，也正为其在水墨上的缺陷。有些人不敢大胆使用水墨，有笔无墨，画出来的画与钢笔画放大没有什么区别，失掉了中国画的本色。黄宾虹是古往今来用笔用墨的集大成者，穷尽一切墨法，登峰造极，至今无人能出其右。李可染、陈子庄等诸多名家皆从其处得营养。黄宾虹论墨有七法，即浓墨、淡墨、焦墨、破墨、泼墨、积墨、宿墨。每一种墨法都离不开用水。浓墨、淡墨好理解，焦墨既是干墨，干墨能使画面苍劲、松灵，但也需含水分，一味死干便生火燥气。黄宾虹说，干裂秋风，润含春雨，枯而能润方为上品。泼墨是大面积使用浓淡变化的墨，破墨法方法最多，也最能使画面生动鲜活。先着浓墨逞湿以淡墨加上去，叫淡破浓，反之叫浓破淡，还有水破墨、墨破水、或色破墨、墨破色等等，所谓破，即破坏原来的墨痕，撞击后产生新的墨色，形和色都受到一定程度的“破坏”，使既定的形和色变化，生动起来，其效果是不可复制的。陈子庄尤善破墨，色墨混用，浑融而透，实属高手。积墨是待上一遍墨干后再复加一次上去，如此反复多次，积累而成，可使画面浑厚华滋。李可染从黄宾虹处得积墨之法，黑而透亮。上述都是具体技法，不便一一例举。未经亲自实践，难悟其中奥妙。学者更服大师，入道方觉其大，正如能唱几句的才能当票友一样，个中滋味方可体会。门外汉常说自己不懂画，也正是不通笔墨之道。

毛泽东说，不讲格律即非律诗。同理，不讲笔墨，即非国画。这是学习中国画者共同遵守的规则，舍此，便无中国画可言。

四、 中国画的写意性具有高度概括力，一如中国之戏剧，采用表示法，而不作具象精描、涂饰，造型上讲求似与不似，以意为之。

意是什么？把意拆开来，可读作“立意曰心音”。意，就是心中的声音。心，又是什么呢?心，是中国文化的特殊词，它是指灵魂，性灵。不同于思想。思想是想问题，是自身可控制的，而灵魂是不可控制的，比如作梦，便属于灵魂活动。外物进入灵魂，即俗话说的上心了。文革有语，让人触及灵魂，此语不虚。不信且看前些年偶遇之疯子，人已真疯，仍不自觉于人前人后大唱文革歌，高颂语录词。若之前受过绘画训练，癫后真情自溢，必有惊人之作。故言癫子与天才仅一步之遥。人未癫，真情必不敢全露。所谓酒后吐真言，亦是灵魂之门开启，不由思想、理智所控制。故此，画家、诗人多追求酒后效应，李白有斗酒诗百篇之豪情，张旭有脱帽露顶王公前之壮举，抱石有每每醉后之佳作。皆借酒麻痹思想，而开启灵魂。胆固在，而每受理智束缚，借酒方能出来，故言借酒壮胆。思想之受鼓励之胆量，曰壮胆。而醉后之胆，疯子之胆乃真胆。阵前冲锋之战士未必全是真胆，火中救儿之母亲全出本能，乃真胆。醉者，疯子之举，在他人看来是有胆，而其自身则无所谓胆不胆，全是灵魂驱使，性情之自溢。文学史论诗有性灵派之说，即是说作文作诗当随性灵，作品便生动活泼，因其说话，是说自己的话，则真，则生动，而说圣人的话，说皇家的话，千篇一律，则废话。艺术家充分展示性灵，则艺术生命长存。而应景之作，据图施工，预知结果，灵气全失。伟大的作品，皆是性灵之作。所谓性灵，性即性格本性，灵即灵魂，心灵。这是林语堂的解释。这有个人如动物遗传的因素，即天造本能的一方面，如蜜蜂会酿蜜，蜘蛛会结网，鸟儿会筑巢。而另一方面的能力则是后天锻炼的。

古人说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这心源也就是意。意境，实际指的是两方面的结合。境，境地，大自然的景色、物象，意，心中的情感。学习大自然，要能够消化。吃进什么吐出什么，是不堪入目的，吃进桑叶而吐出丝，则美，则有价值。许多斤斤计较物象，力求将自然界物象原原本本、忠实不苟地搬到纸上的匠人们，是不懂得“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这句话的，他不是作了自然的主人，而是作了自然的奴隶。潘天寿常教导学生们做人要老实，画画要调皮，要取巧，就是说不要老老实实照搬自然。越想画得像，其实越不象。退一步说，即使画得很像了，又怎么样？有意思吗？黄宾虹说“真本俱在，何劳图焉！”古代的许多优秀画家，早已明白这个道理，数千年的绘画史，不是无人能画象，而是不屑于画象。“非王铎不能工，而铎不屑于工也”（黄宾虹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