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双喜:艺术媒体如何平衡商业和学术的关系
但是,在一个商业化目的极强的艺术媒体时代,除去那些在草创时期需要一些着名评论家来铺陈台面的报刊,大多数艺术媒体关注的是如何尽快地吸引那些能够在媒体上投放广告的客户。这种吸引眼球的愿望必然会发展成为吸引眼球的行为,并且在越来越多的同类型刊物的竞争中,发展出一种日益膨胀的竞争性的名利场情境。正如贡布里希所说:“在艺术中有种竞争的因素,它的目的在于把注意力引向艺术家或他的赞助人,……。”[③]我们当然要肯定,在艺术中的竞争促进了艺术家和媒体的不断出新,并且提升了某些标准。例如,看一下现今的艺术杂志,无论是何种背景,都是装帧越来越豪华,纸张越来越好,版式设计越来越新颖,甚至刊物采用的文章的语言也是越来越时尚。某些网站甚至默许发帖者的语言越来越暴力,并且以挑起谩骂和人身攻击为能事。竞争者为了出线所作的肉搏,在某些方面可能造成他所没有料到的意外结果。那就是,一次又一次地对前面所作所为的超越,恰恰造成了以前所作所为的价值贬值,其结果就像纽约股市的交易员,一个比一个嗓门更大,动作更激烈,但边际效果在递减。我们看到近年来的一些艺术杂志,日益注重新闻性和娱乐性,办得越来越像报纸,同质化、空心化现象严重。比较严肃认真的艺术评论难以见到,新闻与访谈成为主要形式,图片超过文字成为刊物主角,艺术家的行踪和个人生活爱好成为重点报道对象,艺术家的个人收入与明星聚会做秀已经成为某些刊物必不可少的调料,还好目前尚未发展到香港一些八卦报刊以名人隐私来吸引眼球的惨烈竞争。
一方面是艺术媒体向新闻媒体的“短平快”转型,另一方面是大众新闻媒体对当代艺术与批评的冷淡。观察近些年大众媒体对于当代艺术的报道,除了有关行为艺术的一些事件,就是艺术作品拍卖的高价。艺术媒体在促进社会公众关心和了解中国当代艺术方面起到多少作用?为什么大众新闻媒体对当代艺术热情不再?这使我回想起1988年底和1989年初先后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油画人体艺术大展”和 “中国现代艺术展”,前者展出18天,观众20多万,仅12月25日这个星期天,就有1万5千余人参观,40多个省、市要求巡回展出。“中国现代艺术展”的两次停展和未经展览组织者同意的某些人的行为艺术活动,也是搞得沸沸扬扬,国内外影响颇大。究其原因,除了展览本身的艺术水准、与国民意识兴奋点的吻合之外,新闻界的积极参与,起了推波助澜的重大作用。令人矛盾的是,一方面新闻界表现出空前的热情(据说油画人体展的组织者之一葛鹏仁就接待了100多个记者),对展览实行了跟踪报道,造成广泛的社会关注。另一方面,这些报道,大都是猎奇性的、力图吊起读者胃口的,如模特儿事件、开枪事件、闭馆事件等,基本上成为一种社会性的花边新闻,一种刺激读者兴奋的新闻策略,而少有实在、冷静的艺术分析和批评。外国通讯社也未能例外。有50多家国内新闻单位,7家外国大通讯社参与油画人体展的报道,但多从意识形态、社会心理角度反映。报道现代艺术展的新闻单位与油画人体展大体相当,但除了日本评论家千叶成夫和一位美国评论家的评论文章,以及《人民日报》2月21日刊登的一版讨论纪要(以往这是不多见的)外,很少有认真的艺术评论。我们在为那么多的观众涌入美术场馆而感到欣慰的同时,不得不沮丧地承认,我们只有关于艺术的新闻(这是很需要的),缺乏真正的艺术批评。在这个大众传播媒介发达、信息共享的时代,我们没有很好地发挥媒体的作用,当代艺术仍然带有封闭性的圈子气息。缺乏交流和沟通,缺乏学术性的批评和争论,是近年来当代艺术特别是(不被市场看好的)青年艺术家普遍的困境,这与一些艺术媒体近年来只关心市场(尤其关心拍卖和价格),忙于“造星”,忽视艺术批评和公众艺术教育是有密切联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