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意画——中国画发展的高级阶段
在西方,自十五世纪文艺复兴以来,写实主义的绘画发展到高峰,以十九世纪印象主义的出现为转机,到二十世纪开始,西方现代派绘画冲破“形似”的束缚,以强大之势迅猛发展,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画派(野兽派,立体派,达达派,表现派,抽象派等等)。西方现代绘画不再受透视、解剖、光的约束,不再刻意模仿物象,而追求个性的解放,强调主观精神。西方现代绘画向着更自由的方向发展着。
当绘画摆脱刻意模仿物象的阶段,冲破“形似”的束缚,转向精神内涵的追求之时,就进入了高一级的“不似”阶段。这种“不似”与原始时期的“不似”有着质的不同,它是在极似的基础上的突破,是人类掌握了精细地刻画物象的技巧后梦想着更的精神领域的迈进。这无疑是人类绘画的又一次飞跃。由原始的“不似”,到追求“形似”。进而追求“不似”。这大概就是人类绘画发展的自然规律吧!
中国的写意绘画不重形似,但也非完全不要形似,而是“不似之似”。明代画家王绂说:“古人所云不求形似者,不似之似也”(《书画传习录论画》)。清代石涛也说“不似之似,似之”(《石涛题画诗集》)。现代齐白石进而发挥说:“妙在似与不似之间”。总之,中国的写意绘画既保留了一定的形似成份,又具有很大的抽象概括性;它既非物象的单纯模似,又不是完全抽去物象的点、线、面、色彩的纯粹组合;它既能便於人们的理解。又不使人局限于具象之中,为欣赏者提供广阔的想象力空间。尤其大写意绘画。更具有“迹简意繁”的特点。如果谈艺术的“空筐”结构的话,那么大写意绘画的“筐”则是很空的,它容纳 的想象力空间可以是无限的。
写意画追求“象外之意”。“意”者,当然是指人的思想、情感、意趣、意兴、情绪等等,它是人的主观精神,是人的心灵的显现。“意”不是凭空产生出来的,它来自人对自然、社会、人生的真实体验。凡是从真诚的体验中产生的“意”,总能在人们的心中引起共鸣,也最能打动人心。然而“意”的表达,总要借助于形象,“借物抒情”。没有形象,“意”无从寄托。尽管大写意绘画的“形”极其简略,它的“空筐”结构极空,但是仍有“筐”的存在,仍有“形”的存在。 西方现代抽象主义绘画,完全不要物象,纯以点、线、面、色彩的组合,来表现精神内涵,但客观效果总难让人们接受,因而也难以引起人们的共鸣。抽象主义绘画实际上已经把绘画引向极端。
中国的写意绘画,乃至大写意,虽然很富有抽象因素,但还没有走向完全的抽象。所谓“妙在似与不似之间”,正是表明要恰到好处为止,而不超越极限。因此,中国的写意绘画既不是单纯模仿物象的“具象”,也不是完全舍去物象的“抽象”,而是一种“意象”艺术。它是“意”与“象”的有机结合,主观与客观的统一。“意”与“象”不是平均对待,“意”起着支配作用,“象”从属於“意”。以神写形,以“意”造象,一切以“意”为之。
“意象”,不只写意绘画独有,中国的书法、篆刻、诗词、戏曲、园林等等艺术,都具有“意象”的特点。
诗并不拘泥物象的模似,最讲摄取事物的神理,讲求“离形得似”,追求“韵外之致”,“味外味”。以淡远清空、含蓄朦胧的意境美,给人以深刻的感染。为人们提供光落的想象力空间,使人愈体会愈有味,达到“言有尽而意无穷”,明代胡应麟在《诗薮》中写道:“古诗之妙,专求意象”。这正是中国诗的魅力所在。
苏轼说“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写意画与诗都在追求意象美,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但规律是一致的。苏轼特别推崇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诗与画有着内在的联系,诗与画的紧密结合,已成为历代写意画家追求的方向。宋代邓椿说:“画者,文之极也”(《画继》),这更强调了文学修养对画家的重要意义。
中国的书法艺术,特别是草书,更是“得意忘象”。所谓“惊蛇入草”,“飞鸟出林”,“云鹤游天”,“龙跳天门”等等说法,在书法中那里还有蛇、鸟、鹤、龙等物象的实形呢?人们只能从字形的变化,线条的流动中体会到蛇惊、鸟飞、龙跳、鹤翔之意太罢了。元代陶宗仪《书法会要》中写道:“夫兵无常势,字无常体:若坐、若行、若飞、若住、若来、若卧、若起、若日月垂象、若水火成形,倘悟其机,则纵横成意象矣”。因此,中国书法则更是带有抽象性的意象艺术。
其实,中国书法也经历了由工致到写意的转变过程。真行书还受着中国方块字形的束缚,而发展到行草,特别是狂草,则完全冲破方块字形的束缚,“形”有了最大的自由,线条纵横弛骋,奔放腾跃,更是一中激情的自动表现,最能抒发人的情怀与性灵。对于草书正是“唯观神采,不见字形”(唐,张怀瓘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