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曹力:田园、梦幻与诗
第一次见曹力画马,还是在1984年。他画了一匹白马在楼道里面,颜色很淡,像是一个白日梦。画面的效果很奇特,但他为什么要这么画,实在是有些不明白。那时,曹力刚刚毕业留校,在这批青年教员中,他是很独特的。上世纪80年代初是中国的现代艺术刚刚起步的时候,那时西方现代艺术刚刚介绍进来,带来很大的冲击,很多人都在尝试现代艺术的风格,但模仿的居多。也有一些艺术家从本土文化中发掘现代艺术的资源,如古代艺术、民间艺术和少数民族文化等,形成了一个原始主义的思潮,其中几位来自贵州的艺术家特别突出。曹力也来自于贵州,他的毕业创作画的也是贵州题材,所以也就自然而然地把他归入了原始主义。原始主义艺术除了在形式上有一种生命的力量外,而且还是一个充满了神秘的无意识的世界,曹力的马虽然不是原始主义的题材,但同样像是一个无意识的梦境的表现,似乎也是从原始风格演变过来的。
曹力画马纯属偶然,他说大概在大学二三年级就开始画马,因为属马才喜欢画马。但把马作为独立的题材来表现,可能还是从“楼道里的马”开始的,但“马”也说明曹力并没有走上原始主义的道路,或者说他本来就不是一种原始主义的风格。但是贵州的艺术,贵州的地方文化还是对他有影响的。严格地说,曹力并不是贵州人,他是跟随父母到贵州的,从小就在贵阳长大,对于贵州的地域文化,特别是少数民族的文化没有直接的体验和深入的理解。在他的记忆中,他是生活在靠近乡村的城市边上,经常到山里玩,在农民的地里摘东西吃。这可能就是贵州的地域文化对他的直接影响了。真正对他有影响的可能还是教他画画的老师,雕塑家田世信就是其中之一。虽然曹力在跟他学画时都是学的正规画法,但他的艺术思想,他对题材对形式的认识,肯定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田世信也不是贵州人,但在贵州生活了20多年,尤其在基层生活了多年。他曾说过,吸引他的还不是贵州的民间艺术,而是农民的形象。曹力也表达过同样的意思,他不是寻找看起来很美的东西,反而觉得丑的东西更有力量。
在曹力的艺术中始终潜藏着矛盾,这是一个真实地表现自己内心世界的艺术家所不可避免的,但在不同的时候总是以不同的方式显现出来。他是在贵州接受的早期艺术教育,虽然是正规的艺术训练,但独特的地域文化总是有着潜在的影响。到了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后来转到壁画系)后,就是真正的学院教育,而且是苏式和法式的正规训练,他也努力使自己适应这种教育。也就在他的大学学习期间,改革开放开始了,西方现代艺术被大量介绍进来,青年学生最先受到现代艺术的影响。曹力也是如此。不同的是,曹力有一个先天的资源,他不是来自学院文化的环境,而是来自具有非常独特的地域文化,这种文化被他所接受的正规教育掩盖起来,但是在现代艺术的影响下,当他想追求一种自己的表现方式的时候,它可能就会浮现出来。当然这种浮现不是自动的,总是要一定的条件和机会。这时对他产生影响的是中央美术学院的教员袁运生。袁运生对民间艺术和少数民族艺术的形式感和形式美有独特的认识,他不仅把这种认识运用在他的艺术上,也运用到的教学当中。形式不是自然的再现,而是自我表现的的符号。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曹力很自然地转向了他很熟悉的民间艺术和少数民族艺术,他的毕业创作就是画的这些内容。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他去了一次西北,到了洛阳、西安、天水、敦煌等地,从中国古代艺术中,他感到了东方艺术完全不同于西方艺术的伟大。他感到如果要走一条自己的路,就必须把这两者结合起来。他天生就不是按照学院的画法进行创作的人,他总是想挖掘自己内心的东西,内心的真实有一种自己的语言表达方式。这种语言寄托于他的早期经历,它总是在他的生命历程中召唤着他。他在毕业创作的时候,到黔东南体验生活,贵州的刺绣、木雕、傩戏、蜡染以及人物本身的形象都深深吸引着他,当然他也从后印象派、维也纳分离派、超现实主义等西方现代艺术中吸取养分,他从这些艺术中看到了与贵州文化相通的东西。但是他在表现少数民族的题材时,他并不注意美的形象和美的线条,也不是少数民族的风情,而是一般人看来有些丑的一面,他从中看到了一种形式的力量和精神。曹力在上世纪80年代初成为很引人注目的青年画家,就是因为他真正用一种自己的语言阐释了艺术的各种可能性。地域文化与民族文化为他提供了形式创造的活力,使他在原始主义风格中占有重要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