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所属专题：施江城艺术专栏  

2002年2月19日(正月初八)金陵剑铭兄来电,告诉我亚老凌晨去世的噩耗。中国画坛又一位山水大师殒落了。元旦前夕,我去南京看望亚老,他被癌症折磨得无力言语,只是默默地握着我的手,双眼依然神情明晰地看着我。当时我心里很明白,再能见到亚老的机会不多了,但心里一直祈祷奇迹的出现,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离开了我们,那天亚老看着我的情景竟成永远的定格。

我与亚老认识已近三十年了。三十年前,我正在长江航运管理局从事美术宣传工作。当时,文革劫难已近尾声。原长江航运管理局的老领导李震宇先生,一位虽是军人出身却酷爱书画的老干部,与金陵书画名家来往甚密,与亚老更是好朋友。以此机缘,我得以认识钱、亚、宋、魏等前辈大家。那几年,我常在武汉和南京拜见亚老。亚老当时已是全国知名山水大家,江苏省美术界的领导,而我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美术青年。但亚老与我之间无拘无束,谈书论画,兴之所至,亚老甚至绝客拒会。他曾对我说:“画长江三峡的人不少,但因交通不便,真正有条件并肯下功夫画好峡江的不多。你在长航局工作,在长江上畅行无阻,年龄还轻,占天时地利人和,你完全可以把画三峡作为艺术追求的一个目标去下工夫,把三峡画好。哪怕只完成这一件事情,也不枉此一生。”又告诫我“长江三峡这个题目很大，涂涂容易,真画出峡江的精神,画得好、留得住,恐怕没有一、二十年的工夫不行。还是要按古人说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有丘壑,才能下笔有神。不要去贪眼前的名利得失。说明白一点,真要想做好三峡这块大文章,一定要集中精力,心无旁骛,50岁以前最好不要去做面子文章。”他的这些话是在与我聊天时随口而出,对我来说却是振聋发聩,掷地有声。因为当时我正处在确定人生的大目标的阶段,这些话深深地沁入我的心田。

50岁那年(1996年)我完成了“长江三峡图卷”。这幅画卷我曾数易其稿,是我多年来艺术追求的成果。当我专程到苏州东山拿给亚老看时,他大为高兴。并对我说:“我一直都在想,唐、宋、元、明、清,历代都有画长江的力作传世,未必到我们这个朝代就没有人下工夫(画长江)吗?看了你的长卷,说明还是有人埋着头在干。”我说:“张大千已画了长江万里图。”亚老说：“他是传统高手,你是从写生出发,不一样。三峡在他的画里,只是一个章节,而你的画不仅画的是峡江的全貌,而且画的是峡江的精神、峡江的魂魄。”我对亚老说：“您的几句话,让我一掷二十年!”亚老大笑：“心有灵犀一点通嘛,我算是拈花微笑,你算是教外别传吧。”随即给我写了一段跋:“中国画有规律而无定法。丙子冬月夏口画家施江城同学随水而来,展近作长江三峡图卷。余观之确气势博大生气盎然,壮观又笔精墨妙。乃近代不能多见之上乘佳作。江城今在知天命之年,他日定有更多传世逸品流传炎黄世代。——亚明·丙子冬月于近水山庄”。这段题跋既令我汗颜又令我深感鞭策。这不仅是对我个人的鼓励,也体现老一辈艺术家的艺术理想和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