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改造历史》当代艺术展
《改造历史》无疑是20年来最重要的中国当代艺术展,聚集了291位艺术家,大部分是知名当代艺术家。众所周知,“当代艺术”基于中国语境是个特殊概念,由于现代派艺术在中国长期处于非主体地位,包括西方古典写实艺术的传入,演变为一种体制艺术新传统,形成本土传统和外来传统的“合二为一”主流体系。在上个世纪80年代的自由思潮中,一些艺术家以人文主义为精神内核、以现代派艺术为形式手段,掀起了一场先锋派美术运动。早在1989年初,中国美术馆曾举办过先锋派大型艺术展,后因一起枪击行为作品遭到查封,它是中国当代艺术的历史前身。随着“天(an)门事件”的发生,先锋派艺术成了官方打压、主流排斥的地下边缘文化,直到近年一些先锋派作品在海外屡爆“天价”,引发国内美术界与艺术市场的运动式跟进,并制造了一场由商业推动的艺术泡沫浪潮。
今天展出《改造历史》,不过是弥补了一种历史遗憾,它的积极意义在于中国当代艺术得到官方有限的认可,20年来首次以庞大阵营进入国家重要展场,但不等于当代艺术全面的合法化。换言之,这种合法性通过自觉规避所换取的,因此,展出作品基本散失了当代艺术的前卫本色。早在上个世纪末“反自由化”运动中,体制内文艺理论便将先锋派定下了“资产阶级腐朽艺术”的基调,并把当作西方“和平演变”的文化渗透阴谋。“89”之后,伴随着国学、后学的兴起,“后殖民”、“东方学”被结合到中国文化民族主义之中,成为新时期文艺理论的显学,使得当代艺术再次遭到片面解读,甚至完全的妖魔化。显然,资本是推动中国当代艺术率先走向市场合法化的核心动力,有限的市场化又激励着它寻求自身更大的合法地位,证明了艺术与资本的共同积极本性。但是,为了合法穿过体制瓶颈,迫使当代艺术进行主动瘦身,甚至为了走向红地毯而悔过自新,其中不排除国内火爆艺术市场的诱导作用,大大削弱了当代艺术的先锋精神。这一点,在《改造历史》中得到充分体现。在文化艺术没有获得充分自由的制度保障之前,合法性的艺术展览必定要付出艺术精神的伦理代价。
尽管《改造历史》存在遗憾和诸多不足,可它俨然是20年代来最高水准的艺术展,从本质上有别于官方“全国美展”和传统书画展。更重要的是,它完全是透过民间力量筹办的中国当代艺术大展,在展览规模、整体阵营、艺术水准方面,无不是一个新的里程,证明了资本、艺术、学术的进取意义。其次,展览置身于国家会议中心,这一标志性意味无疑确定了中国当代派艺术今后的使命方向。除此之外,《改造历史》不仅宣告了早期当代艺术大面积的精神死亡,并预示着当代艺术正式走向内部分化与对立;除了传统艺术和主旋律之外,并存着体制内当代派、边缘当代派以及折中温和派的历史新格局。
( 场 内 )
《改造历史》分为五个单元。“文献展”实际上是个卫冕性质的“明星展”,41位艺术家中,只有个别作品符合文献展的规范要求,大部分是名不符实;展出作品既无法代表上个世纪80、90年代的历史“上文”,同时缺乏当前艺术的突出意义,仅是这批艺术家以历史影子相出现,展出的是他们的名气,不再是艺术。不过,如岳敏君的画作有“面目一新”意义,将他的作品纳入文献展不免有些张冠李戴。此外,“文献展”暴露出大部分明星艺术家已毫无激情创造力。做早期中国当代艺术回顾性的学术文献展,要征集到散落各地的当年原作与文献资料,无疑是一项艰巨工作,需要大量财力和充裕时间去准备,否则出现了张冠李戴就不可避免,只算是对这批人的一种集体奖赏。
“主题展”代表了中国当代艺术最活跃的艺术家,整体水准也不俗。不足的是对当下一线艺术缺乏必要关注和发掘,而且有力度作品太少,包括已知的重要作品均未能参展。这一切,无疑跟策展人的自律规避体制所息息相关,无形中杜绝了那些具有当代性意义的重要作品。多元主义建立在丰富与包容的基础上,决不是要排斥任何一元,即便反体制、反主流,哪怕是尖锐的激进艺术,它同样是多元形态中的一元,而不在于它的对立面是什么。可见,过度的权力规避,对于一个展览来说,无疑是一种“铸刀自阉”,尤其一个以当代性为主题的艺术展。策展人之一的朱朱先生批评早期当代艺术的“二元对立”,假如这一观点贯彻到展览中,结果便可想而知,表明他主张多元的策展理念也难以自圆其说,不过在借“多元”在掩饰自身的软弱与无奈。
《气质与文明》实际上是从“主题展”剥出的水墨专题展。可以说,它是本次展览最平庸部分,甚至没有达到当代水墨艺术的一线水准,并出现了程式化为主体的传统绘画。不过,代表本土画种的水墨艺术,自90年代一度轰轰烈烈“实验水墨”之后,现在又陷入呆滞不前的新困境,跟当前民族主义主导下的文化保守氛围密不可分,不排除迎合火爆艺术市场的外部因素。如从传统哲学中派生出的“意派论”,很大程度上反映当代水墨艺术的整体精神面貌以及主流文化氛围,诸如“天人合一”、“东方精神”、“中西对话”、“传统文脉”、“民族身份”的狭隘学说,对当前文化艺术和社会观念起到了洗脑作用,以致出现了“意象油画”、“中国抽象”的逆流态势。可见,当前中国人文思想和艺术主流陷入了民族主义泥潭。从冠以《气质与文明》就不难发现这个水墨专题展的内在倾向,它对整个展览氛围均是一种损害,破坏了“新艺术”的核心主题。
《改造历史――中国青年新艺术邀请展》作为当代艺术展的展望性“下文”,但它没有突破“主题展”整体水准,尤其架上部分更为如此。一个新锐艺术展,却在言语形式无所创新,加之思想性的疲软乏力,结果令人失望是不意外的。诚然,年轻一代的作品也呈现出一种不同面貌,那就是他们比前一代艺术家更侧重个体情感、成长体验、生存危机和私密趣味,相比之下,早先当代艺术更突出对制度、社会、文化的宏大主题,并充满了激情理想。在“青年展”中有关注环境生态、社会矛盾的现实主义作品,但在形式与内容却毫无新意,缺少年轻人的青春活力、清新敏锐以及进取精神。最令人汗颜的如《原始资本》这个作品,它无论形式语言或表达指向均是一个严重抄袭的作品,只是作品名称、制作材质、作者姓名的有所不同而已,它的展出无不暴露了策展团队在学术把关上的严重问题,无形中纵容了中国艺术界本来盛行的抄袭风;稍有视野策展人应该清楚“珠宝骷髅”作品之多,不外是崇尚奢华和批判奢华的两种艺术倾向,光以英国艺术家达明安·赫斯特于2007年在伦敦展出了一尊名为《献给上帝之爱》的“珠宝骷髅”,有关它的解读便引发了一系列争论,其中包括了批判拜金主义与资本主义的艺术表现。现阶段青年艺术的普遍乏力,关键在于思想根底问题,这是被考试教育、生存压力、时尚文化打爬下的年轻人,他们需要寻找新历史的起点和激情的动力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