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散文中的“衍太太”是何许人?
最近有一位博士运用弗洛伊德学说研究鲁迅的回忆散文集《朝花夕拾》,得出了一个惊人结论:该书《琐记》一文中的“衍太太”在鲁迅少年时代的生活中,兼具了“母亲”和“情人”的双重身份。读后使我瞠目结舌,怀疑自己真成了“时代的落伍者”。
“衍太太”是何许人?她的人物原型是鲁迅的一位叔祖母。在绍兴覆盆桥周氏房族中,鲁迅所属的“智房”一系又分为“兴房”、“立房”、“诚房”三个分支。“衍太太”就是“诚房”叔祖周子传的太太。周子传有一个大哥叫周子林,所以人称“衍太太”为“二太太”,或“子传奶奶”。鲁迅一生同情妇女,但他生活中起码有两个厌恶的女人:一个是周作人之妻羽太信子,这从鲁迅笔名“宴之敖”(意思是被日本女人从里赶出来了)中就能得到证明;另一个就是这位“衍太太”,这从鲁迅的《琐记》一文中也能得到证明。
鲁迅在《华盖集·并非闲话(三)》中写道:“我一生中,给我大的损害的并非书贾,并非兵匪,更不是旗帜鲜明的小人;乃是所谓‘流言’。”鲁迅还指出,流言是“畜类的武器,鬼蜮的手段”,“只配当作狗屁”。“衍太太”就是伤害少年鲁迅的“流言家”。她教唆鲁迅去偷母亲的钱。鲁迅说他母亲没有钱。“衍太太”又教唆他去偷家中的首饰变卖。鲁迅从此不到“衍太太”那里去了,但很快就传出了鲁迅偷家里东西的流言,使鲁迅“也仿佛觉得真是犯了罪,怕遇见人们的眼睛,怕受到母亲的爱抚”。鲁迅讲述这一人生经历之后接着写道:“好,那么,走罢!”说明他之所以要走异地,去寻求别样的人们,是因为看透了“衍太太”之流的嘴脸和心肝。
既然如此,“衍太太”怎么又会兼具了“母亲”和“情人”的双重角色呢?这位论者的论据是:“衍太太”怂恿小孩子打旋子(一连转八十几个圈),如果跌倒,头上起了包,她会用烧酒调水粉,擦在疙瘩上。这种恶作剧,在这位论者的心目中,竟成了崇高母爱的流露。《琐记》中说,父亲去世后,16岁的鲁迅常去找“衍太太或她的男人谈闲天”。这样一句普通的话,被这位论者隐去了“或她的男人”这五个字,又把“谈闲天”说成是鲁迅“在潜意识中渴望与衍太太独处的隐秘愿望”。这样一来,一个比鲁迅长两辈的老女人,就兼备了他“情人”的身份。
笔者对弗洛伊德学说缺乏研究,但知道鲁迅对这种学说是进行了具体分析的。鲁迅一方面肯定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撕开了“正人君子”的假面,并在小说《补天》中运用这种理论塑造了女娲的形象;另一方面又批评了弗洛伊德的“偏执”,“只注重于性欲”,连婴儿吃奶也归结于性欲——须知,男婴吃母乳,是出于食欲,并非想和异性接吻。(《南腔北调集·听说梦》)弗洛伊德离开人世已经74年了。他大概不会想到,中国当代有位博士套用他的学说,观点居然会比他更为“偏执”,以至于近乎“说梦”了。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