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岸自述:和巴金一样讲真话
他经历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新中国成立、历次政治运动、大跃进、大饥荒、文化大革命、改革开放;他始终保持书生本色,朝顶诗神缪斯,在知识分子界享有谦谦君子的美誉。诗人、翻译家、出版家屠岸先生的口述回忆录《生正逢时——屠岸自述》,日前由中国作协重点作品扶持办公室和三联书店联合举办新书研讨会。
《生正逢时——屠岸自述》由屠岸先生口述,何启治、李晋西编撰,“生正逢时”四个字是八旬屠岸认同的人生注解,这一书名得自其同乡戏剧作家吴祖光先生。他在书中说:“我已是八十五岁的老人。在我的头上,有阳光,也有阴霾。回顾自己的一生,我想起吴祖光写的四个字。有人说吴祖光一生坎坷,生不逢时。吴祖光拿起笔来写下‘生正逢时’。试想:生活经历如此丰富,岂不是生正逢时?”
《生正逢时》最大的看点,是他亲历、亲见的文人们在运动风浪里的遭际:在干校时为了与儿女短暂的团聚,他与妻子徒步几十里赶往车站;遭受批斗时,吴晓邦那一声“我爱她”的深沉低吼;小组会中,艾青发出了“写作品比较麻烦,打棍子比较容易上去”的愤懑之语;第四次文代会上,丁玲吐出了“给我们稍微地,留一条路”的卑微恳求……
在书的最后,屠岸先生说:“历练使人智慧,但我仍然不够聪明。一方面,天性愚钝;一方面,迷信没有完全消除。严文井晚年写有一篇文章《我仍在路上》,其中说:‘我仅存一个愿望,我要在达到我的终点前多懂得一点真相,多听见一些真诚的声音。’我越来越感到我和文井老有共鸣。经历如此丰富,真相依然若现若隐。”就是这样一种态度,使得屠岸先生在回顾自己的一生,在对文坛往事、故友旧交的平静叙述中,充满了宽容与豁达,回首自身遭际却在做反思与自省。他坦承曾经的软弱与恐惧、彷徨和懊悔,以真诚与历史和解。
这种回顾历史的真诚,给许多阅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三联书店总编辑李昕评价说:和巴金《随想录》一样,屠岸这本书是讲真话说真事的书。讲真话有两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不讲假话,只讲真话,但真话不一定都说。第二个层次是把想说的真话无保留地都说出来。做到第二条难度非常大,但屠岸先生做到了。此外,本书的写法比较灵活,不受个人传记的局限,既有回顾个人经历的视角,也有观察社会特别是观察文坛友人的视角。书中不仅回忆了个人的心路历程,还记录了很多文坛重要事件,记录了作者和文坛很多重要人物的交往。比如丁玲上世纪80年代的一次发言,比如严文井上世纪90年代和屠岸先生的对话,都是屠岸先生当时用笔记录下来,抄录在这本书里。这样的珍贵史料,可能是屠岸先生独家所有。
评论家阎纲先生印象最深的是读到作者描述自己自杀瞬间的心情。在“反右”的高压下,屠岸患了抑郁症,1967年他不想活了,跳楼吧形象不好,投水吧护城河水浅,最终选择了上吊。绳子挂起来,“我已经把脖子伸到绳套里试了一试,但是最后没有死,因为我看见我四岁的女儿,我最宠爱的小女儿她看到我,她不知道我是在寻死觅活,她看见我的神色充满了依恋,我感到她很爱我,我不能走,我不能让她变成孤儿。我也怕死,但我经受精神侮辱太厉害了,人格完全扫地,那时死亡对于我是亲切的,甜蜜的,我想要去追求它。可是我看到女儿的时候,我不能去追逐甜蜜,我要继续忍受苦难。”阎纲表示,看这段描写非常感动,对这个朋友也更理解了。
本书也在普通读者间引起反响。一位叫贾漫的读者阅读本书后留言:巴金曾提出建立“文革”纪念馆,(你)这部着作可以算做“文革”纪念馆的一部分,凡是经历过“文革”,又肯解剖自己的人,正在为此作贡献。您的自我解剖又如此的真实,这是我敬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