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美学”与当代中国艺术观
当代中国艺术的巨变是有目共睹的,它发生了历史性的转变,又实现了结构性的转换。从历时性看,当代中国艺术实现了从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到当代主义的嬗变;从共时性看,当代中国艺术构成了主流艺术、前卫艺术与学院艺术的三足鼎立局面。
但是,非常遗憾的是,我们中国人的“艺术观”却陈旧如昨!这就造成了在我们头脑中的艺术观念与现实中的艺术实践之间,存在着诸多的内在矛盾:持有旧有艺术观的接受者们,他们拒绝那些“看不懂”的艺术;而艺术观念超前的艺术家们,他们却又“自成系统”而脱离了生活世界。
今天,我们需要的正是一种崭新的艺术观。只有首先转变了观念,转变了我们头脑中的艺术观念,才能初步解决观念与实践之间的这种不可调和的内在冲突。然而,建树当代中国艺术观的新路究竟何在呢?
这种艺术观的新构,一方面要与当代中国艺术发展的实情相匹配,否则,艺术观就会被建成空中楼阁而毫无依凭;另一方面,它又有着本土自身的理论规定,否则,艺术观的建设就会成为沙上建塔而失去地基。用更简明的话来说,当代中国艺术观既要“与时俱进”,又要“扎根本土”。
所以说,当代中国艺术观亟须加以重建,它要成为既带有“当代性”又具有“中国性”的艺术观,而重建的最切近的途径之一,就是以中国化的当代“生活美学”来革新当代中国艺术观。这意味着,当代中国艺术观的最新建树,要再次回归到“现实生活”,要重新定位于“新的美学”。
当代中国艺术观要成为“当代的”艺术观,就需要应对当代社会与文化的转化而及时调整自身,而当代文化转化的重要面相就是所谓的“审美泛化”,它具体包括“日常生活审美化”与“审美日常生活化”两种逆向的运动。实际上,艺术的创作与接受都不可能是空穴来风,都是深植于当下生活之中的,而当代的生活已经越来越被审美化了,出现了一种将一切日常事物赋予审美意义的“超美学”现象。在这种生活美化的现象愈演愈烈的同时,当代艺术的先锋也在实现着另一种转化,那就是将审美活动越来越拉向了日常生活,艺术与非艺术的交融地带,恰恰成为了当代艺术家们最集中工作的舞台。
关于“审美价值”无尽扩散的极端现象,关于当代文化趋于“审美化”的极端状态,法国社会学家鲍德里亚曾有句名言颇为引人注目:“当代一切事物都成为审美的时候,那就无所谓美与丑,而且,艺术自身也就消失了。”这样的评论看似耸人听闻,但他前半句所说正是当代文化的审美泛化,用鲍德里亚的话来说,就是今日的审美领域已经没有那种关于审美判断与愉悦的“金规则”存在了;后半句所说的正是“当代艺术终结”的重要问题,但在笔者看来,艺术的未来终结之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回归生活,从而再度融入生活的母体与洪流当中。
当代中国艺术观要成为“中国的”艺术观,还需要继续破除我们头脑当中对于“西化”艺术观的崇信。在对待艺术的态度上,“艺术自律论”可谓首当其冲,艺术本身被视为一种超越了外在语境关联的封闭实体。然而,这种艺术观却完全是舶来品,中国传统的“艺道”观念却从未将生活超越于生活之外,而只有西方近代文化才达到了“为艺术而艺术”的巅峰。随着“现代主义”艺术运动的远去,人们才逐渐意识到,“现代性”艺术发展的内在悖谬之处就在于:具有现代性维度的艺术在寻求“艺术解放”的同时,也在逐步消解着它们自身的存在。
“当代主义”的艺术实践恰恰以事实证明了这一点,艺术与生活不再是相对而出的,艺术正在逐步地融化到生活当中。由此可见,在当代世界,艺术也不再被视为对现实的否定、拒绝乃至颠覆,那种“现代主义式”的艺术否定生活力量,也已被“当代主义”艺术无情解构了,艺术在当代社会不可能再成为那种高高于生活之上的独立体制。于是乎,我们看到的全球艺术流变的主流就是,艺术与生活之间的界限得到了“内在爆破”,艺术与非艺术的界限愈来愈难以辨清,近代时期才被真正建构起来的“艺术自律”的西化观念不攻自破了。
实际上,真正支撑了“艺术自律论”的,乃是近代西方的一种主流美学观念,那就是“审美非功利论”。这种理论如此强大,以至于它几乎构成了现代西方美学的基础,然而,这种观念在当代的确陷入了窘迫而难以为继的困境。这是由于,当一切事物都趋向于“审美化”“文化化”乃至“博物馆化”的时候,原来那种审美价值的“单一而纯粹”的生产机制均已告破,这就构成了一种当代文化的“美学物化”的基本走势。在这种社会境遇下,我们更需要强调的是审美与生活之间的本然关联,因而,“生活美学”在全球与中国同时出场就成为大势所趋。
“生活美学”是新世纪国际美学的主潮之一,也是当代中国新兴而起的“新美学”。从国际美学的主潮来看,这种美学已经成为了国际美学的新生长点,因为过去的西方美学仅仅以艺术作为唯一研究对象,却忽视了对于生活世界的美学探索,而今日常生活或者日常美学已成为了国际美学家所关注的焦点。过去的“艺术哲学”研究尽管仍在继续但正成为昨日黄花,“环境美学”业已成熟正值自我总结阶段,而只有“生活美学”展现出来了勃勃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