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现代化 印度艺术的处境
如果说中国的当代艺术迷失在西方现代化大潮之中的话,那就印度而言,则是一个多重矛盾的复合体:四分之一的贫困人口,闪电般速度增长的百万富翁,并占有高达40%左右的国家财富,且爱好收藏艺术品;80%的居民为虔诚的印度教徒,但在现代化的道路上却遥遥领先(印度作为软件出口的霸主,在金融、研究、技术服务等方面全球领先);艺术表达上,在传统与西方现代性的纠缠抗争下,形成独特的“马蒂斯与莫卧儿的结合体”。虽然近些年,国内与印度也有一些互动,如2008年,阿拉里奥画廊曾将印度一线艺术家苏伯德·古普塔引荐给中国;2009年张锐等一批中国藏家在董梦阳、尹在甲的带队下,组团去印度“淘宝”,其后不久上海当代艺术馆又举办了“印度现在”大型艺术展,但始终未形成热潮,大众对印度的印象还停留在印度电影里载歌载舞的画面,直到2011年——先是尤伦斯夫妇要抛售中国当代艺术品,转战印度市场;紧接着印度在威尼斯双年展上首次拥有了自己的国家馆。而2009年artprice公布的一组数据(从2004年1月到2009年1月,中国当代艺术的价格指数增长了583%,印度增长了957%)让人恍然大悟,原来就在我们为自身的发展洋洋自得的时候,天外竟然还有天。印度在参加2011年威尼斯双年展时有一个口号式的主题——“每人都同意:是时候爆发了”,这或许在当下的艺术格局中恰合时宜。
西方现代化,有必要吗?
其实,印度当代艺术容易被人忽略的主要原因是,相较于西方现当代艺术,印度艺术是相对独立的存在。西方现代性对它的影响远不像中国当代艺术那样激荡,而是在抗争中呈现一种缓慢的、线性发展过程,这期间有好几次大的交锋:自17世纪伊始诞生的英国东印度公司起,印度与西方就开始了文化上的磨合,尤其是1858年印度沦为英国的殖民地之后,英国维多利亚女王时代(1837~1901)的学院派艺术被尊为正统,并产生了拉加•拉维•维马(1848-1906)等新一代印度绅士艺术家。20世纪初,在印度民族主义热情高涨的背景下,印度画坛兴起了孟加拉文艺复兴运动(孟加拉派),倡导复兴印度民族的文化艺术传统,是对欧洲学院派的否定。到了1920年代,印度现代美术的先驱大胆引进西方现代美术,探索印度美术走向现代的途径,在否定孟加拉派的同时,努力寻求一条折中的线路。
如果说殖民地时期的印度美术(1858~1947)伴随着民族独立运动经历了西方化、民族化和现代化三个阶段的话,那自1947年,印巴分治之后,印度突破了殖民地文化的单一模式,开始了对西方现代文化的多向选择。1947年,孟买进步艺术家团体成立,MF 侯赛因、SH 拉扎,KH 阿拉和FN 索萨都是这个团体中赫赫有名的人物,该团体的出现表现了越来越多的艺术家希望在国际趋势和民族认同之间达到某种平衡,这成为了这个时期和此后数十年许多艺术家作品的主旋律。这一时期,随着印度艺术界与国际接触日益频繁,西方表现主义与本国的具像和叙事艺术的发展并驾齐驱。其后印度的当代艺术又经历60年代的超现实主义、70年代的抽象艺术、80年代的具象艺术回潮。尤其值得一提的是,20世纪90年代随着印度经济向自由化、全球化产业和贸易的开放,伴随着全球艺术经历了“后现代主义”的转变,印度艺术也深受影响——视觉艺术从二维世界中解放出来,装置和影像作品开始流行,在极大丰富“当代”这一范畴的同时,也引起了一些评论家的担心,他们质疑这种倾向是否会导致西方文化在观念上的新殖民。
印度,一个成功的样本?
可以说,印度对殖民主义一直保持着警醒的态度,印度艺术当代进程上迈出的每一步都是一系列激烈辩证后的结果。因此中阿肯色大学艺术系副教授马塞拉·沙汉迪认为“融合和古典之间、美学和反美学之间的紧张关系”决定了印度当代艺术的特点,这也注定了印度当代艺术绝不是一个西方的现象。如何将本土文化进行现代性的改造,同样是印度当代艺术面临的难题。美国俄克拉荷马州立大学艺术史副教授安德鲁·科恩曾经这样分析印度当代艺术:“那些保待印度传统观念的艺术家被认为是脱离西方艺术的、狭隘的,而那些对西方过分开放的艺术家会被指责牺牲了印度的传统观念。这两种倾向都错误地代表了当代印度艺术,而真正的当代印度艺术是多民族的,而且是向不同的文化开放的。”此外,印度艺术家也往往容易陷入西方现代化的迷局之中,因为在一定时期,西方模式被看作是现代化的关键。例如,“喝百事可乐被认为是美国化,但是在美国吃咖喱饭却被认为是体验不同的种族文化。尽管在一段时期百事可乐是西方的一种象征——咖喱饭是印度的象征——现在更重要的是搞清楚在历史的这个特定的时期已改变了的社会、政治、文化的环境中这些象征的意义。”
让中国汗颜的是,虽然印度受西方的影响比中国还严重,但在印度教的束缚下,印度人的行为方式、艺术思维都受传统支配,这一点,艺术家也毫不例外。除了在形式上将宗教题材多样化以外,印度的当代艺术家在创作中偏好哲学观念,而不是像中国艺术家那样积极地介入社会。甚至可以说,印度的当代艺术是一系列矛盾、对抗的缓冲区,而不是像中国当代艺术这般有着一系列激烈的对抗。查阅资料的时候,笔者发现《新周刊》曾把印度看作与中国“同病相怜的两兄弟”,后来一想这样的比喻实在是不恰当——中国的当代艺术就像一场革命,先打倒,再树立,然后再往回找,最终形成两不靠的局面;而印度在殖民背景下,本土文化和西方现代性虽然时有高低,但一直以来都是作为两条纠缠的主线而存在的,在半推半就中传统文化得以延续。或许,印度之于中国就像一面镜子,那些对西方现代性进行的艰难选择,对中国何尝不是一种启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