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之感悟:游走与游离
“游走”是指笔在纸上随意走动的意思,“游离”是神情放松,不拘于物的意思,当然这是我个人对“线”的理解,真正达到这个情境却并非易事。线是人们对外界最早又最朴素的表达方式,遍及世界各处的原始壁画岩画其生动质朴的线条,无论经历多少年,都会让观者心动不已,因为那质朴的线条表达出了祖先的环境、祖先的世界、祖先的生活,这就是线之最初的强大表现力。在中国又历经数千年文化的浸染,线变得越来越深不可测了,这变化过程少不了有工具材料的因素,即毛笔的使用,宋苏东坡曾说“笔软则奇妙生焉”,同朝的米芾强调笔的“八面出锋”,想来毛笔使线之形态有了无穷变化的可能,而注入线中的文化又是线内质丰富的关键。
原始岩画的线如何代代演化成后来线的各种形态,现在已不得而知,但有了明确文字记录以后,对于线在中国传统人物画中的内涵变化还是能得出一些粗略的脉络。孔子入周都看周明堂感叹曰“尧舜之容,桀纣之象,名有善恶之状,以垂兴废之戒焉。”想来孔子看到的壁画同一千多年以后的唐朝阎立本所画《凌烟阁功臣图》《历代帝王图》多少有些渊源吧,虽然现在已无从猜测孔子当年在周的明堂所看到壁画的模样,但我们从敦煌及其它各朝代所存的壁画中不难看出线是历代壁画的核心语言。只是线在各朝各代的壁画中所赋予的气质却大相径庭。汉的朴拙雄浑,魏晋是风流飘逸,唐的雍容大度,宋的线形态多样,元的线是风格粗犷、气势恢宏,到了清,线渐入机巧。壁画如此,而落在纸、绢本上的线则更是形态万千,神采多样。如果说从“曹衣出水”中能窥出中国的线有西域印度的踪影,那么“吴带当风”则全然是线在中国本土自然长出的花。正是渊源多种,才有顾恺之线的行云流水,曹仲达线的“曹衣出水”,有吴道子线的“吴带当风”,还有阎立本线的大家风范,有张萱、周舫线的宫苑风范,有周文矩线的“战笔”,也有顾闳中线的绵劲,有李公麟线的典雅,还有陈老莲线的凌练等等线之各样形态,线之各样风格。线在中国传统人物画上的种种表现的确风彩多样,有历史的一脉相承,有国外的风格影响,有宗教的滋养,有中国传统儒家文化的熏陶,有画家的天份秉性的不同,也有中国书法的影响。本来在世界各地先民中皆有运用的线,在中国开出的花最茂结出的果最盛,这应是不争之实。当然后来有好事者,把中国浩繁多样的线总结出“十八描”来,这也未尝不可,但要仅认为线之形态就是这十八种样式就大错特错了,而要描绘心中所想眼中所看的万千世界,也断然不能仅仅只靠十八描。如果中国的十八般武艺,十八般兵器,真正解决对手的也许是锄头、也许是绳子,当然有枪更好使。十八描的境况也该如此。传统线的瑰丽之花其美不只在线之形态而在画者之心。画者之心也是时代气质时代情境的缩影,明人再有大度的心料也难画出唐人那样恢宏大度的线,当然唐人虽恢宏确也无法画出晋人的风流。一言以蔽之,能画出真性情,画出真自我,也就画出时代之魂。装腔作势,只能徒劳而已。而画出真性情真自我的线也绝非易事,其中有千山万水的阻隔,在悟、在读、在行、在思、在心里、也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