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德庸:缺点让我成为漫画家
《大家都有病》讲讲现代人都受了什么伤
“一本漫画读懂一个时代!”在《大家都有病》的封面写着这样一句话,曾经画过《醋溜子》、《涩女郎》、《绝对小孩》等畅销漫画的朱德庸,这次着新书《大家都有病》,企图给每个在社会中疲于奔命的人来了一次诊断。这本看了让人捧腹的漫画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书中人物的创造者朱德庸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近日,朱德庸在北京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透露了他与《大家都有病》所不为人知的“秘密”。
孩子变成了“绷带人”
2007年朱德庸出版了一本以主人公令人向往的孩童生活为基调的《绝对小孩》,而紧随其后出版的就是看似嬉笑、实则怒骂的《大家都有病》,这两本内容截然相反的书是否又会有着一些联系?朱德庸给出了答案:“画《绝对小孩》的时候我就隐约觉得人已经不快乐了,而这也是《大家都有病》的模糊灵感。 ”
记者:原来你的漫画都有固定人数的主人公,那《大家都有病》中是否也有呢?
朱德庸:《大家都有病》因为讲的是一种社会现象,所有人都入戏了,只要我能想出来的各行各业我都画进去了,所以没有一个固定的主人公,如果一定要找的话,就是有一个串场的绷带人,那其实是象征,表示现代人其实受了很多的伤。
记者:那这个绷带人现实生活中有原型吗?
朱德庸:其实在现实生活中每个人都是,从小时候出生就开始贴,比如说为了增加求生存的技能,参加音乐班、绘画班,从小就开始贴,等到进入到社会,也要继续贴,最终就成了绷带人。
记者:那是不是说《绝对小孩》中无忧无虑的小孩,长大后就会变成《大家都有病》的主人公呢?
朱德庸:《绝对小孩》跟《大家都有病》两个作品的连接性非常高,《绝对小孩》也是我2000年开始画的,2000年我已经觉得这个世界并不是我所感受到的那种世界,只不过那个时候我对于《大家都有病》的题材很模糊,也没有想把它画出来,我只是慢慢觉得不太对劲,那时候我的想法是,大家可能再也没有童年了。大概五六年前我才开始画《大家都有病》,从构思到开始出版已经十年了,现在才把《大家都有病》跟《绝对小孩》连接在一起,两者有隐形的线嵌在一起,其实我们不能回到的童年,也就是自我。
记者:这样的一本书与您看到的孩子的成长有关系吗?
朱德庸:十年前我就觉得大家都不快乐,那时用《绝对小孩》来表现,但经过了十年,社会变化很大,人反而陷入了一个陷阱,一开始小孩子在孩子的世界玩,渐渐的大人也开始让孩子玩大人的世界。就连我现在正在上大二的孩子,尽管我对他的教育是放任的,但不知不觉他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不做选择我们就没有幸福
“这是一个只有人教导我们如何成功,却没有人教导我们如何保有自我的世界。 ”在《大家都有病》的自序中,朱德庸毫不掩饰地说,他提倡的是选择“自己”,而不是选择“大家”,只有这样远离多年的幸福才会渐渐靠近。
记者:现在大家都把幸福挂在嘴边,你认为现在人真的得到幸福了吗?
朱德庸:其实在我们小时候是没有人讲幸福的,因为大家不会觉得我一定要追求幸福,因为幸福就是日常生活,那时候每个人家里都有小小的院子,也许破破烂烂,你坐在院子里乘凉,安安静静,没有空气污染,所以以前人在享受那种幸福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那是幸福。但现在人并没有幸福,只有找回自我的生活、价值,脚步放慢才有机会沉淀一些事情,感受到幸福,否则绝无可言。
记者:《大家都有病》中,您用幽默的方式表现,是否暗示的是对社会的一种批判?
朱德庸:可以这么说,只不过用比较幽默的方式,其实亚洲社会是很可怜,从家门出去,就全都是压力,我在台湾一出门就能感受到压力,人口压力、交通压力、工作压力。现在很多人都在讲的效率也是很可笑的,比如说5个小时的事情我花1个半小时完成了,剩下的3个半小时应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换回来的却是更多的工作,现在很多事情都是扭曲的,但大家对这种扭曲的事情习以为常,这对我来说就是荒谬。
记者:荒谬在您所有的漫画中都会出现吗?
朱德庸:其实所有的事情我都从荒谬和愤怒两个角度去看,这就是我创作的动力,当出现让人感到荒谬和愤怒的事情时,我就想用漫画表现出来。《大家都有病》也是如此。
记者:您书中谈到选择“自己”,那怎么样才能做到呢?
朱德庸:唯一的办法就是建立自己的价值观,建立一个防火墙,适合我的就吸收进来,不适合我的就排除在外。这虽然需要时间,但我觉得年轻一代还是很有希望的,比如说现在的时尚,人们不单单迷信名牌,渐渐的大家可能就会觉得我只买我要的,透过我自己的眼光来看。这就是一种观念的建立,需要每个人都有一个标准,不能用别人的价值观来代替。
“自闭”让我乐在其中
很早之前,朱德庸就承认过自己是一个有自闭症的人,小时候自闭给了他一个并不愉快的童年,自闭也让他成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漫画家,在这个过程中,他努力维护自己的“小宇宙”,尽管这一过程艰辛又很少被人理解,可他却在其中自得其乐。
记者:《大家都有病》中每个人都能找到问题的所在吗?
朱德庸:我讲的是一个时代和社会的问题。现在的价值观都是单一的、扭曲的,我曾经和人家开玩笑,中国人只有六个字母,一个是ABC,就是在国外成长的中国人,另外一个就是CEO。而《大家都有病》我只是把病提出来,到底谁有什么病要自己看。
记者:你在自序中,毫不掩饰地说自己有自闭,那生活在自己的“小宇宙”中,感觉如何呢?
朱德庸:保持“小宇宙”很辛苦的,总会有流星闪过,有时候也会撞一个坑,就需要等很久才会恢复,其实我觉得运气好是因为我和我太太可以互相支持。建立自我也是需要花力气的,尤其在东方世界,我28岁时看过一个电影,里面的女主人公就完全照自己的做法来做,她在里面有句台词:“你们要我做的是为别人负责,但我都为别人负责的时候,我怎么为自己负责? ”当时我听懂了,但没有真正懂,我花了几十年的时间,跌跌撞撞,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她真正在讲那句话的心情。
记者:自闭对你的漫画创作有什么影响吗?
朱德庸:我是一个旁观主义者,因为我自闭,所以我更敏感,我就像在一个玻璃球里往外看,我能看到别人,别人却看不到我,我就更能看到他们真实的一面。我不擅长跟人交往,我26岁在台湾成名,却很少去参加聚会和派对,对我来说那就必须辛苦地装模作样。我最喜欢的就是在街上散步,那样我可以看到很多的人,我不用去交流,从每一个人身上都截取一点点,然后一个累积起来的感觉,让我去想上班族怎么了,女士怎么了。一般人的心理都是向外的,别人给他的讯息他是接受不到的,自闭就不同,自闭就像在酒吧的一个角落,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这其实是一种自闭的本能,更想知道他身边的很多事情,和这个世界怎么回事。
记者:自闭也是《大家都有病》中的一种病吗?
朱德庸:自闭不是病,就像我在自序里说的,我从来不担心与生俱来的病,它会给你关一扇窗后打开一扇门,后天的病就不一样,不会为你开另一扇门,不会说你得了焦虑症就变成天才。曾经我也因为自闭而自卑过,想在有些场合别人可以讲话讲的很好,我却不行,但慢慢我就发现我有别的长处,其实自闭也是蛮好的。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找一个角落,让自己在其中喘口气,但并不是整天都要窝在里面,而是当躲在里面的时候更有满足感。
缺点让我成为漫画家
提到缺点,朱德庸坦言自己不仅仅自闭,还有着识字困难,一直以来都不知道,直到太太发现后才清楚原来自己识字困难,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在他身上的缺点,却让朱德庸成为一个用漫画来表达自己观点的人。
记者:从小你就认为自己会成为一个漫画家吗?
朱德庸:有时候我会开玩笑说,我是一个天生的漫画家,我有幽默感,有观察力,还有自己的一些想法,包括我小时候的缺点,组合起来就成了今天的我,如果我的任何一个缺点拿掉,可能都不会成为漫画家,缺点有时也可以成就一个漫画家。其实我是有识字困难的,比如看到这个字,大脑就会给找到另外一个字,这是无法预期的,以前都没有发现过,直到我太太发现,我跟她说哪个店很好,但是她去却找不到,几次后,她就发现在我这里这个字会变成另外一个字,比如说笔顺我永远都记不住,小时候因为这个总是挨老师的打。后来就去查资料,发现其实新加坡总理李光耀也有识字困难的。
其实世界上很多人不快乐,是因为他们的天赋在整个过程中被打压了,变成了不会跳的兔子,脖子不够长的长颈鹿,不会捕食的狮子,怎么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人要是没有选择,是会增加生存困难的。
记者:《大家都有病》您一共画了1300多幅四格漫画,最后书中只收录了300多张,那剩下的还会考虑出版吗?
朱德庸:《大家都有病》讲的内容太多了,一本书放不下,剩下也有可能会出,卖的很好,表示大家都很需要看这个,但我不能保证肯定会出。因为我还有另外一个想做的事情,想画大画,四格就是一个固定的框,脑海中有很多图像的东西一直没有发挥出来,塞在脑袋中就像图书馆已经塞爆了一样,我自己就希望能够画出来,另外一个是我希望可以把漫画艺术化、提升,现在也没有人在做。让中国人知道现在看到的漫画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漫画其实是可以走向艺术殿堂的。
记者:在《大家都有病》中你的一幅大幅漫画已经卖到了44.8万,是要继续这种大画吗?
朱德庸:对,就是“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个角落”的那幅,单幅拍卖了40多万,我也没有想到,这就说明大家可以接受,漫画艺术化的事情是有的,我以后会向这个方向走。其实那幅漫画是我自己,骑着单车,看着下面的人,我处于一个角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