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守护文学的原创性?
“2011‘走读江南’文学笔会”举行,青年作家建言——
作为《人民文学》杂志的编辑,作家徐则臣经常有一个困惑,就是在编稿过程中很少见到真正具有原创性的作品。“我们的作家写得很漂亮,但实际上很可能只是复制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作家的赝品,在这些作品中看不到这个年代的人对当下的独特的切身经验。”
他的话显然触及到了当下写作中一个重要的命题:在生活趋同的背景下如何保持文学的原创性和独特性。基于此,在5月13日浙江杭州举行的“2011‘走读江南’文学笔会”上,他热切表示,自己宁愿看到有缺陷的原创的作品,也不欣赏那种各方面都无可挑剔的,但却无助于了解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学。
警惕集体主义的写作徐则臣不无忧虑地指出,当下我们的生活趋同,写作资源、思想资源趋同,素材也在趋同,这样很可能会导致一种集体主义写作。“有一次,阎连科跟我提到了这个看法,他说他们这代作家的写作,在某种意义上是集体主义写作。因为相近的教育和生活背景导致他们对社会、对政治等方面的很多认识都是趋同的。这让我感到震惊,一方面是因为像阎连科这样的大作家,能在一个晚辈面前如此坦诚地说出他们这代作家存在的问题。另一个方面,在于这让我意识到我们的集体主义写作可能比他们的负担还要重。”
在徐则臣看来,当下作家的写作有一个极大的惯性,说好听一点是传统,更多的是一种惰性。“在写作的时候,很少有人是动脑写作的,他们只是跟着感觉进入文学,而这种感觉在很大程度上并不可靠。很多年轻作家的作品拿过来,不看他的名字和介绍,仅凭他的作品,我通常误以为是五十年代作家写的。这就是说,他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对文学的看法,进入文学的方式,以及进入世界的方式,跟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作家没有什么区别。”
作家姚鄂梅表达了不同的看法。她认为不该用一种自然的时间界限来划分作家,而应该按整个时代的大的意识形态和环境来做界定。“从这个角度看,50年代、60年代、70年代作家的创作存在一致性就很好理解。因为他们基本上可以作为一个背景的人群来考虑。比如说我是1972年出生的,上小学的时候,课本跟50年代、60年代的区别很大,一直到80年代体制上面的东西都没有完全改掉,而80后作家呈现不同的写作经验,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大背景的变化,这并不代表他们的创作有更多的原创性。”
作家赵柏田也表示,任何一代人的写作,其实都是基于传达共同经验的集体主义的写作,都是在完成时代交给你的文学的答卷。“当然我们在做这份答卷的时候,并不是在填九宫格的痕迹,而是带有自己的印记。这种集体经验,应该是我们正视的一个问题。从这个角度看,写作的类型化,实际上是从技术层面上对我们自身的一种更加精确的定位,也是对读者、大众的尊重。”
作家晓航则从另外一个角度表达了自己的见解。在他看来,作家写作并非必得背负独特性的焦虑。“有真正的独特性在很大程度上,靠的是天分、运气和偶然。我们的作品,99%都注定要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因此,对作家而言,更重要的是学会如何艺术的生活,文学的生活。当然,我们必须得坚守底线。这个底线就是不去‘出卖’,不去‘站街’。比如郭敬明抄袭这个事,有些人认为他即使抄了,也是抄出了水平、抄出了风格,还跟着喝彩,这就超出一个写作者的底线了。”
回到真实的心灵表达然而,对一个严肃的作家而言,他的写作天然地包含原创性和独特性的诉求,因此亟需正视的问题在于怎样表达出自己独特的声音。在作家付秀莹看来,文学还是要表达内心,至于时代的种种影像、风潮,归根结底还是通过人心的变化,它的某种起伏、潮汐和风暴,甚至是一些轻微的涟漪体现出来的。“每个人都有他的独特性,如何保持这种独特性,还是要从自己的生活出发、从内心出发,把自己的经验艺术化,真正表达出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
对此,作家于晓威表示赞同。他认为,回到心灵写作,最重要的是要追溯到事物的原初。“比如我们看西湖的月亮,它是否还是直观的一个月亮?这是有疑问的。事实上,我们看到的,更可能是无数的唐诗宋词连带来的一个传统的符号。回到心灵写作,就需要一个去蔽的过程,让我们关注一块石头就是一块石头,一朵鲜花就是一朵鲜花。惟其如此,我们看任何事物,才不至于被其他附属性的东西遮蔽。卡夫卡和普鲁斯特等作家的写作,都证明了这一点。他们写的是原初的人心,却反映出了时代的本质。”
评论家郑晓林进一步指出,当下不乏反映自己内心世界的作品。但很显然,绝大多数作品,写的都是自己的小心灵,是小我的心灵,是一种孤芳自赏的心灵,它跟大多数人的心灵产生不了沟通。所以,我们需要倡导一种大我的心灵。“虽然是出自你自身的内心感受,但它可以引起他人的共鸣,甚至是引起人类的共鸣。这与作者本身的立意,和他自己的心灵是不是够大有很大关系。”
作家罗伟章则认为,概而言之,每个作家的创作都有自己独特的一面。有的作家体验生活的方式是大众体验,这种体验反过来又影响了他自己的体验,有的人是把心和意识关起来,非常注重自己独特的体验。“这两种观察世界的方式都无可厚非,只要达到一定的境界,都能出好的作品。关键在于作家有没有写出自己的真情实感。因为归根结底,文学就是探讨情感的秘密,如果情感这个关键词丢掉了,无论如何去谈论技巧、叙事策略,我认为都是无效、没有意义的。从这个角度看,我以为作家只要一生在写作,就有义务去建设自己的灵魂。”本次活动由《江南》杂志社主办。该杂志主编袁敏主持会议,徐小斌、盛可以、王十月、张楚、宋长江、钟正林、阿袁、杨怡芬、尚晓岚、郑小驴等作家与会并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