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日本武士联想到打工一族
《黄昏清兵卫》最早进入我们视野的是山田洋次导演的电影,宫泽理惠扮演女主人公。藤泽周平的这部小说原着的中译本则是刚刚问世。电影与小说自然大为不同,电影总是把生活的某一细节无限放大,而小说却恰恰相反,小说则是把广阔生活加以浓缩。如果仅仅是看电影,是很难领略到藤泽周平文笔的清隽飘逸,他的故事大都取材于江户时代,人物也均是混迹于市井底层的武士,但是我们阅读起来,却鲜有那种历史隔膜感,这又是为什么呢?我想,主要原因是在他的小说里无不打上当今现实生活的烙印,借古讽今,借古喻今,那些武士的喜怒哀乐,也正是当下打工一族的喜怒哀乐,读起来亲切。藤泽周平把他的才情、智慧和敏锐的洞察力全部倾注到这部《黄昏清兵卫》中,因此,这部作品才会引起非常广泛的共鸣。藤泽周平的武士小说之所以吸引读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的平易,平易几乎成了他的独特,不写剑侠小说所惯常极力渲染得神秘莫测的盖世武功,只写普通人的普通日子,而且都是有这样或那样缺陷的普通人,比如整天伺候病老婆的井口清兵卫,再比如模样丑陋得如同霜后丝瓜似的右卫门,还有喜欢拍马屁的川波甚内……个个貌不惊人,平淡无奇。但是在关键时刻,在出手的一刹那,他们才偶尔展示出独有的英雄本色、武士风采,可当他们将利剑归鞘后,即刻又回到寂寞的日常,默默而无闻。
听说,藤泽周平从事小说创作纯属偶然——他的妻子早逝,他悲痛得一时难以释怀,为抚慰自己空寂的心灵,拿起笔,以写小说来开心解闷,那时候他已经人到中年。也许恰恰因为如此,他的小说才好似信手拈来,明快天然,纯是一片至情至性的抒发。而且言简意赅,绝不拖泥带水,寥寥数笔就带过一个场景,叫读者阅读起来没有疲累感。显然,藤泽周平是个负责任的作家。东洋的武士小说一如我邦的剑侠说部,都是长于跌宕起伏,并穿插以情感故事,能够将人物性格发挥到极致,而且主题的辗转腾挪也方便,写起来过瘾,读起来也过瘾,早年的傅雷,就酷爱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阅读数遍而不厌。我初次接触藤泽周平的作品,还是辗转从港台找来的,现在新星出版社陆续也开始出版,我觉得是一件好事快事开心事。藤泽周平的小说印证了一个一度没有国籍的诗人阿波利奈尔说过的一句话:绝不虚伪,只有一时一刻的真;毫无理想,只有虚构和臆想。藤泽周平所创造的武士世界,无疑是莫须有的,但是他笔下塑造的人物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又无不是当今社会的曲折反映。也就是从藤泽周平开始,我的藏书便又多了一种类型。那就是以藤泽周平为代表作家的武士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