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21世纪的青春之歌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所谓好小说,首先要有吸引读者看下去的好故事,其次是人物的命运必须让读者牵肠挂肚,即便不能一气读完,在做其他事情时也在为书中人物命运担忧。最后呢,算是较高的要求了:就是小说读完后,读者内心会泛起几丝酸楚——无论是对人生之悲凉抑或短暂的感慨,以及温暖——对读到一部好书的感激,而最终萦绕在读者心头的,当是淡淡的人生悲凉之雾或者几缕关于爱与恨的怅惘之丝。 当然,结构的精巧、语言的精致、想象的奇特以及叙事的严谨等等,那些属于创作手法方面的,如果是好小说,本应臻于一流,自不必多说。
拿这些我自己认定的标准,来看阎宇彤的长篇《刹那青春》,我必须要说,这确实是一部难得的好长篇。可以印证我之看法者,即是一些着名作家和评论家的热情推荐,如着名作家张抗抗就以这样的语言给予肯定与赞美:“阎宇彤的写作姿态是对自我生命的尊重,是一次追寻和自审间的确认”。换句话说,《刹那青春》中所书写的,就是一种呼唤,一种感悟:我们过去曾经怎样,我们今天已经如何,我们过去在哪里,我们今天又被抛到何处,我们如何诞生,我们又如何堕落,什么是绝望,以及什么是绝望之后的新生。
《刹那青春》的主题自然是“青春”—— 一个所有作家都曾为之心动和讴歌的主题,也是一个永恒的主题罢。不过,他所写不是如今正在青春焕发时节的“80后”或“90后”,而是早已成为“明日黄花”也很少有作家关注的“60后”和“70后”,仅此一点作品就有其独特的价值。阎宇彤很巧妙地把故事设置在20世纪90年代的大学校园,使主人公的成长历程得以在一个富有转折点的时代展开。至于让具体的人物生活在厦门大学,除却作者自己的偏爱外,也要说这是一个绝佳选择。厦门大学之于厦门,正如厦门之于福建——怎能设想没有厦大的厦门和没有厦门的福建呢?记得上个世纪90年代末,我第一次去厦门,首先游览的就是厦门大学。我惊叹厦大那美丽的海滩,宏伟的大礼堂,以及曾经有过的辉煌——那时的厦大,地位似已退居国内一流大学之末。可惜,因为时间短暂,与《刹那青春》中写到的“东边社”失之交臂。如今,《刹那青春》不仅使我对厦大和有了更多的了解,也使我恢复了对于逝去青春的很多回忆。仅此一点,这部长篇对于那些内心深处还潜藏有“青春”梦想的读者,就值得一读再读。
上世纪中叶,曾有一部长篇让那个时代的读者为之迷恋,那就是杨沫的《青春之歌》。尽管该书带有很强的意识形态痕迹,却掩盖不住流溢其中的对于青春的讴歌和对于人生之短暂美丽的哀婉与咏叹。十年文革期间,一个同学悄悄塞给我这本书,封面却故意包着《毛泽东选集》的外套——那个年月,《青春之歌》这样的书,绝对是被视为毒草的!于是,我在假装学习《毛泽东选集》的状态下,开始了对于那个时代之青春的阅读。自然,限于那时代的封闭性和极左思想的束缚,杨沫对于青春的书写不能不受到很大限制,但《青春之歌》还是让无数的读者感动——不仅是为林道静的终于走向革命,更是为他们那代人青春的流逝以及由此产生的对于人生的喟叹。如今,阎宇彤的《刹那青春》“接着叙说”“青春”这一美丽主题,实际上就是写给21世纪的《青春之歌》——这,应该不是过誉之辞。
诚然,相对于《青春之歌》的比较正统的和比较严肃的对于青春的表现,《刹那青春》更为自由也更为反叛,其写作风格和某些叙事特点,其实有些类似凯鲁亚克的《在路上》,书中的主人公也更像那些“垮掉的一代”——虽然远不如他们疯狂和叛逆(不是不想,是受他们的时代限制)。凯鲁亚克在他的小说中宣称:“在尘世中默默无闻的人要比在天堂上声名显赫自由自在得多,什么是天堂?什么是尘世?全是些虚无缥缈的想象。”同样,阎宇彤通过作品中男主人公林灿写给其恋人孙燕的小说《海边的魔术师》,也表达了对尘世生活的迷惑和对于人生终极价值的追问。如果说,连爱情这样人世间最为纯粹和珍贵的情感都可以仅仅归于想象,都可以被魔力任意支配甚至收回,那么红尘之中还有什么值得我们这些俗人留恋?倘若不,则出世就是较好的选择?小说为此给出了两个答案:一个是所谓的以宣扬邪教、迷惑众生为业的“东溟大师”贾东明;还有一个就是妙湛大师——当年和男主人公有过患难之交的青年小和尚。但显然,作者也并非赞同其人生抉择,大概是觉得男主人公的尘缘未了罢,所以故事结尾,还是让他沉迷于自己的人生幻境之中,以做梦的方式完成对于逝去青春的祭奠。至于梦醒之后的出路,尽管作者没有给出,恐怕还是在于尘世之间罢。
《刹那青春》的叙事带有鲜明的蒙太奇风格,很多场景的描述都极富画面感,当与作者长期从事影视导演工作有关。作品中以男主人公之名所写的两个小说,也很好地深化和丰富了作品主旨,有画龙点睛之效。不过,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几个女性角色,特别是孙燕。虽然作者给她出场的时间并不多,却给我留下近乎刻骨铭心的印象——她不是林道静,也不是如今大胆开放的“90后”或者什么“剩女”。对于爱情,孙燕依然抱有纯粹的理想主义观念,始终坚守自己的信仰,并最终为此付出生命,这真是一个可歌可泣的女孩!不能不说,这样的女孩今天已越来越少,也因此,孙燕这个人物形象,为后世的读者提供了可以认识和理解20世纪的“60后”或者“70后”青年的可能。至于书中其他人物,也极富个性,例如那被称为“百叶窗三姐妹”的以卖酒为生的三位贵州女孩,尽管只有寥寥几笔,却已生机盎然、呼之欲出,由此可见作者的深厚写作功力。呜呼,尘世的青春已经一去不返,只有文学中青春常在——那就阅读它们吧,藉此至少在幻想中,我们可以获得永恒的青春。最后我的建议是,作为导演的阎宇彤,是否可以考虑把自己的这部长篇拍成影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