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我度过了我的二十岁大寿。特别不好意思的一件事情是,我每年过生日都会哭,无一例外。有时候是冷不丁地掉下两坨清冷的泪,有时候是对着空气大声发表反全人类的指控演说时洒下一泡热泪。今年过生日之前,我也好奇自己这回会在何种场合、举行何种程度的哭泣仪式庆祝诞辰,能不能在形式和内容上较往年有所突破和创新。
今年,我是走在学校的路上,一边给家人打电话一边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我前二十年的人生又是审判又是辩护,似乎还宣布了我的价值观彻底崩塌。挂了电话之后,我才真的想起来我委屈万分的是什么——今年没有人给我送礼物。
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所以每年生日都只是稀稀拉拉地收到譬如手机链啦,两颗开心果啦,画着笑脸的橙子之类礼物。但是今年,我彻底没有接收任何礼物,我一回寝室就翻箱倒柜地寻找生日的惊喜,结果连写着“生日快乐”的指甲盖大小的不规则纸片都没有。
我时常拿来自我比对的小说是马尔克斯的《没有人写信给他的少校》,我是一个《没有人送礼给她的生命力旺盛的少女》。我觉得,这是多么的难为情啊。于是我处心积虑地证明送礼物这件事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首先,送礼物根本就不是送礼物,而是还礼物。回忆我关于礼物的记载,从来都是略带尴尬的。每次我收到礼物,当我抬头真挚感激地望进对方的眼睛时,我脑海里其实是在迅速盘算我有什么价值相近、意义相当、丑陋程度不分仲伯的东西能回赠,这样的送礼,我觉得特别被动,而且特别不纯洁。
其次,生日礼物在所有的礼物里又是最悲凉的。总有一个物件显赫地提醒你天增岁月人增丑,总有一群人在送生日礼物的时候温柔地嘲讽“以后就是奔三十的人”了。它并没有什么纪念和庆祝意味,应该称为时光残酷游戏规则下的安慰奖。
揭穿了送礼物的谎言之后,我很高兴地“哇哈哈”大笑了两声。然后赶紧安静下来,侧耳倾听门口有没有脚步声,有没有人轻轻地放下神秘礼物。
我在很深很深的心肌脂肪深处打了个寒战:要是以后都没有人送我礼物怎么办?!我立即起身出门,骑车到中关村买了一个笔记本电脑的电池,它光滑漆黑,造型奇凸。学校夜晚将要断电,它能帮我在夜里在多捱上几个小时的写作时光。这是我送我自己的生日礼物,没有惊喜也没有自我怜悯,没有小心翼翼与感激涕零,不靠谁的供给,我与自己肝胆相照。
二十岁,我一分钟一分钟地度过的二十年。我终于到达了这个时候。我感到自己是个纯洁、直率而又不可战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