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中艺东方艺术馆，一件件来自全国八大名窑的陶瓷作品便映入眼帘，品类之全、工艺之精让人赞叹，馆长陈烈汉正是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中来全方位观照中国陶瓷艺术的发展全貌，并创作了大量的陶瓷作品，有冲击感很强的现代陶艺，有传统的青花装饰，还有追求玉质感的青瓷作品，无一不显示出陈烈汉在陶瓷艺术创作上收放自如、游刃有余。

独创“青瓷青花”

美术文化周刊：你在龙泉做青瓷4年，龙泉青瓷都有哪些特点？你现在的创作风格带有龙泉特色吗？

陈烈汉：首先，龙泉的地理环境很独特。龙泉的泥土含铁量很高，这就决定了瓷泥烧制的温度偏低，颜色呈青色，成型方法和景德镇也不完全一样，瓷泥塑性很差，容易开裂，很多成型方法都不能使用。其次，制作工艺不像景德镇分工明确，在龙泉制瓷，从设计图纸、拉坯、利坯、接耳、上釉、烧窑，都基本上由一个人完成。所以，在龙泉制瓷能把自己练就成真正的陶艺家。现在龙泉青瓷追求厚釉薄胎、色如青玉的艺术效果，精品和小品使用支钉托烧，烧制出的瓷器都带有釉底，非常精美。

我用龙泉的材料创作，每件作品都有自己的创意，做出来的作品有很强的个人风格特点。今年7月，在北京举办的全国陶瓷作品“大地杯”评比展上，我的参展作品和龙泉的参展作品比邻陈列，龙泉的季市长和马市长看后就评价我的作品和龙泉的作品风格特点不一样，只用了他们的材料，没有沿袭龙泉青瓷宋代以来的老路。

我在龙泉进行青瓷创作，就是想创作出有新意的、有时代特点的作品来，比如使用立体构成中的切割、镂空、穿插的形式，进行器型创作，在造型细部处理上符合厚釉、流釉、釉色开片等青釉特色，创作出一批有特色的作品，为龙泉青瓷的创新发展做了一些尝试。青瓷发展靠的是创新，一味地停留在仿唐、仿宋的基础上是没有出路的，而且也超不过古人。宋代用煤窑、柴窑烧制出来的瓷更含蓄，胎釉用的也都是本地的原材料，现在的釉料多用化工颜料进行调配，烧出的效果大不如前。现在的青瓷陶艺家只有在造型、装饰上寻求突破，才能超越古人，这是我在龙泉做瓷最大的感受。

美术文化周刊：景德镇和龙泉陶瓷发展状况如何？你近年来主攻龙泉青瓷，谈谈你是怎样寻求突破创新的？在此过程中遇到了什么困难？

陈烈汉：虽然老家在景德镇，但近几年，我想在青瓷创作上有所突破、有所收获。目前龙泉的艺术创作人员创作的作品远远不能满足市场的需求，外来的艺术家到龙泉创作比较少，离青瓷艺术大繁荣、大发展还有差距。而景德镇的艺术家来自全国各地，现在将近有4万名艺术家在景德镇创作作品，各高校的教授、画家都集中在此，可谓百花齐放，早已超过民国时期“珠山八友”对陶瓷发展的影响。一批知名的画家、雕塑家开始创作瓷器，对陶瓷的冲击很大，完全改变了景德镇明清匠味浓厚的图案装饰风格，引入了绘画的元素，中国画、油画、雕塑的表现形式和方法对瓷器的创作影响很大。比如瓷板画，既能像油画那样逼真传神，又能像水墨画那样淋漓尽致，这就是一种时代创新。

近期我主要尝试把景德镇的青花装饰用到龙泉青瓷创作上，已经做了一批作品，利用龙泉青瓷粉青釉的流动性画青花，产生像在雨雾中的朦胧感，效果很好。这在龙泉当地是从未有过的，我把它称作“青瓷青花”，青瓷釉的粉青色与青花料的蓝色结合在一起，异常的协调柔和。当然，创新是有代价的，我3年前就尝试在青瓷上画青花，全部烧坏了，但失败并没有让我止步不前，在不断摸索、适应中求生存，只要想办法、不断实践就一定能成功。我现在把青花画在青瓷平板上，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温度烧很高，釉喷得很厚，让釉完全玻化，这样一来青花发色就很好，青瓷不能进行釉下彩绘的神话就被打破了。如果青瓷只靠造型和釉色来表现，会很单一，容易雷同，不易形成独特风格，所以必须要进行创新，增加花色品种。很多人认为在青瓷上装饰绘画不合适，影响了青瓷釉色效果，实际上，画可多可少，偶尔点缀几笔效果也很好。龙泉青瓷现在就面临很严重的同质化问题，一个新造型出来，每家每户都模仿。

陶艺家应挑战极限

美术文化周刊：当代陶艺家应具备什么特质？你怎样看待当前的陶瓷市场？

陈烈汉：我每年创作的作品不多，但都是带着构思和创意去做，希望做些前人没做过并能给后人留下些21世纪风格特点的作品。青瓷的第一个发展高峰在南宋，元代由于大批量的出口，质量开始走下坡路，明清时期发展缓慢甚至停烧。解放后，从50年代到70年代，青瓷处于恢复发展阶段，以日用陶瓷为主，中南海紫光阁陈列的几件青瓷，现在看来也略显粗糙。青瓷的第二个发展高峰是在近10年时间，由于一些国大师、省大师、高级工艺师的不懈努力，青瓷创作不论从造型上、釉色效果上、制作工艺上都取得了可喜的成就，胎越来越薄、釉越来越厚，支钉烧的方法挑战了陶瓷烧制的极限。这种勇挑难度、勇攀高峰、挑战极限的精神是当代陶艺家们应该学习和弘扬的。

作品好不好不应该由作者说，而是要拿出来给专家看，得到专家的广泛认可。钱不是衡量作品的艺术标准，不是价钱卖得越高作品质量就越高。

美术文化周刊：对景德镇瓷器做得太杂太乱的负面评价你怎么看？陶瓷艺术是靠人来创造的，现在的人才培养情况如何？

陈烈汉：我觉得应该一分为二地看待，5年前这个问题很突出，大量的江西抚州农民涌入景德镇学拉坯、学利坯、学配釉、学烧窑做陶瓷，并且到全国各地展销瓷器，形成产供销一条龙。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些农民做陶瓷成本很低，用泥料钱加人工费加燃料费计算陶瓷的成本销售价，完全没有把艺术的附加值算上，这样一来陶瓷的成本价就很低，他们到国内外进行展销活动，常常打折低价出售，甚至卖不掉就当场砸碎，给人留下景德镇瓷器不值钱的印象。近几年，在政府整顿和治理下，情况大为改观，出国展销瓷器要求很严格，手续很多，需要承办方提供保证金、场地证明、展览方案等。

有一点不得不提，这些抚州农民在景德镇经过几年锻炼，制瓷手艺越来越精，而且在景德镇从事陶瓷制作的人数达到几万人，可以说，如果现在让这些人离开景德镇，那么景德镇的制瓷业要减少一半，这些人已然成为景德镇制瓷的主力军，不论拉坯、利坯、烧窑，他们都是业务骨干，做了很多当地人不愿意做的事情。待遇如今也大幅提高，能达到一天300元至400元的工资。同样的情况也适用于龙泉，龙泉现在有一半的拉坯、利坯、刻花艺人是从景德镇过来的抚州人，而且在龙泉，他们的工资待遇比景德镇还高，能达到一天700元的工资收入，是这些农民工支撑着陶瓷产业的发展，并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

这两年陶瓷市场很好，也促使一批画家来景德镇画瓷，这些人有很高的艺术修养，大多来自画院、美院，只要他们掌握了材料的性能，几年后就能成为陶瓷绘画的高手，成为景德镇瓷绘的精英，开创21世纪陶瓷装饰的新风貌、新风格。当然，景德镇包容的态度也为这些艺术家提供了有利的外部条件，真正印证了“有容乃大”这句话。

有个性和时代感

美术文化周刊：现代陶艺的发展及特点是什么？未来陶艺的出路在哪？

陈烈汉：1995年前后中国陶瓷面临选择，很多西方的东西被引入中国，院校毕业的学生看多了中国传统的陶瓷艺术品，觉得外来之风有新鲜感，大家都想做陶艺，觉得和传统陶瓷不一样，材料的使用不受拘束，形式上能更多地发挥人的个性。传统陶瓷更多强调的是工艺性，做出来的东西往往不易变化，总有种熟悉感，而陶艺更像雕塑，具有随意性、抽象性、可塑性、窑变性的特点。一个艺术形式的产生归根结底是因为观念变了，我就是接受了国外现代立体构成的观点，再加上自己对材料和釉色的理解，创作出有个性和时代感的陶艺作品。

陶艺不同于油画、国画，它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为什么说陶艺是土与火的艺术？因为它除了人为因素，还取决于用的土和烧的火，有很大的偶然性，窑变性是不可重复的，这恰恰符合艺术“天人合一”的特点。需强调的是，陶艺的发展决不能跟在西方后面，一定要把中国传统元素、传统文化融进去，所以我做的陶艺作品都有中国特色，用传统的盘条和印坯的方式成型，装饰大家喜闻乐见的鱼型等。

艺术家应该引领市场、推动市场。但是，如果做出来的作品这代人不能欣赏，那么就留在那，供后人欣赏，梵高有生之年的画作无人问津，后来却被人们奉为艺术瑰宝。但是，陶艺家现在还是要做一部分有市场、当代收藏家能接受的作品，以解决陶艺家生存的问题，生存问题不解决，陶艺家再谈发展就没有空间和条件。

翻开陈烈汉的作品集，可以看到这些作品中既有笔法苍劲的陶瓷绘画，又有简洁、概括的现代陶瓷装饰，还有意象和抽象结合的现代陶艺作品。通观烈汉的陶瓷艺术创作，从学生时代起步至今，他前进的步伐从容稳健，一刻也没有停止。他经历了几个发展阶段，从陶瓷装饰彩绘到釉彩的探索，然后到陶艺的创作，交叉并行，多向递进，并且总是呈螺旋式上升，在每一阶段展示出自己的亮点，成为陶瓷艺术创作的领军人物。这其中的奥妙何在？关键在一个人的综合素质，没有高品质的综合素养，便没有高品质的艺术创造。这就和人的品行与学识、胸襟与智慧、精神与创造相关联，创作好比独上层楼，以心灵的独语洒然自出。

——江西画院美术师、景德镇瓷画研究院研究员 陈一文

近几年，陈烈汉集中精力在浙江龙泉进行青瓷创作，创作了一批既有精神内涵，又有新颖独特的表现形式的青瓷作品。他充分挖掘青瓷材料美的潜质，其作品注重视觉冲击力，构思巧妙，造型独特，丰富了当代青瓷艺术的创作形式，具有一定的时代性和代表性，充分展示了艺术家的风格特点与文化追求。陈烈汉功底扎实，是真正的科班出身，加上二十多年陶瓷创作经验的积累，其陶瓷作品质朴大气、造型饱满、内涵丰富、装饰性强。

——桂林电子科技大学设计系教授 于长敏

既有古彩瓷盘，又有钧窑、龙泉窑、耀州窑等各种别开生面的传统陶瓷作品。既可以看到笔法严谨的青花、古彩，又可以看到笔法粗放、苍劲的寒梅铁枝。既可以看到刀法流畅的刻划花，又可以看到手法凝重的泥条盘筑……陶瓷艺术创作形式的全面性，创作窑系的覆盖性，创作手法的多样性，创作观念的丰富性，使陈烈汉在陶瓷艺术创作上能收放自如，游刃有余。

——景德镇陶瓷学院教授 钟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