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湘葡萄王的刻瓷之路
周松龄是“莲城”湘潭画界的一位奇人,他有“三湘葡萄王”之称,亦是中国传统民间手工艺术“刻瓷”传人。“没有金刚钻,莫揽瓷器活”,瓷刻不仅需要扎实的国画和书法功底,又难于一般雕刻艺术刀工,同时还需有极大耐心和细心。可年近古稀的周松龄依旧刻瓷不止。3月下旬,我们有幸拜访了这位钟情刻瓷的老艺人。
从锅炉工到葡萄王
周松龄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个头不高,有着南方人的精干。看他画画,与他聊天,是件很愉快的事。1945年6月,周松龄生于湘潭市一户平民家庭,因耳濡目染,从小对中国传统绘画和工艺有着浓厚兴趣。9岁时,周松龄便开始尝试在瓷碗和瓦片上练习绘画和雕琢,摹绘《三希堂》、《芥子园》等名画谱。1970年,25岁的周松龄成了湘潭市纺织印染厂的一名锅炉工。为有更多时间练习绘画,周松龄选择上晚班,这一干就是十几年,一画也是十几年。“35岁前我什么都画,没啥特色。”周松龄说,当时一个老师提醒他“没有特色的东西永远不能出彩”,自己深受启发,便苦想怎么才能画出自己风格。偶然的一天,周松龄在写生时发现了一种值得钟爱一生的植物——葡萄。
“我觉得葡萄有三项特性,项项都像我。我一生经历坎坷,它的藤也是弯弯曲曲。它的叶繁茂,正如我之前的画风。再者,它的透明度相当好,我人直爽,这像我的性格。所以我是带着自己的感情来画自己。”此后,周松龄便一心一意画起葡萄。“学百家之长,以万物为师”是周松龄绘画的宗旨。“你看这葡萄藤太细,葡萄藤得有力,没力怎么架得起这丰硕的葡萄。”周松龄回想最初临摹的时光时,表示自己喜欢“挑毛病”,在学习前人基础上不断改进和创新。周松龄用书法里“转折”笔法创作的葡萄,晶莹剔透,立体感强,饱满而颇具质感,藤蜿蜒如龙蟠,叶富有变化,惟妙惟肖。他画葡萄更有他的“三绝”,一绝为横坐竖画,即画面是竖直的,他将画纸横铺,然后任意挥洒;二绝是任意铺张,作画时葡萄、叶子、藤任意为先皆可,最终展示在你面前的仍是完美无缺的葡萄图;三绝为破坏性写意,任你在画纸上涂上几笔,他仍可在画纸上作出栩栩如生的葡萄图来,而且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1984年,这个普通的锅炉工走上了湖南师范大学的讲台,10年后被聘为客座教授。1992年,中央电视台、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湖南电视台同时为他拍摄了专题纪录片《一个锅炉工和他的葡萄》,在全国各地放映。1994年,《湘潭日报》头版以《寒暑斋葡萄王》为题,报道了周松龄自学成才的故事。此后,“三湘葡萄王”的美誉不胫而走。
从民间艺人到刻瓷高手
2000年,当“工人画家”“三湘葡萄王”周松龄风头正劲时,一件事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也改变了他的艺术轨迹。有个朋友在郴州,深知周松龄刻瓷技艺不错,便邀他去郴州为一家单位刻瓷个花瓶。人们只知其葡萄技艺高超,却鲜有人知其瓷刻雕技更有特色。刻瓷是种传统民间手工艺术,秦汉时便有剥凿瓷釉的方法,称为“剥玉”。真正的刻瓷自清初开始,清代民间有专门从事刻瓷的行当,多以平刻为主。乾隆后期,刻瓷更真正成为一门新的瓷器装饰艺术。与画葡萄相比,周松龄与刻瓷的渊源更深。他的祖辈、父辈都是从事修瓷、补碗、刻字画的手工匠。受家庭环境影响,周松龄从小就会做些“碗底刻字、碟中刻画”的小活,到他这,算是第四代传人。至今,周松龄家中还保存着父亲雕刻的一对瓷瓶。到了郴州才知道,那花瓶竟高达1.8米。这对他是极大考验,因为他从前刻的,除了普通盘、瓶外,最大的花瓶不过1米左右。但艺高人胆大,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任务。经过一番努力,他如期完成了“作品”,而且所得不菲。此事触发了他:画葡萄再努力,亦不过如此,何不在刻瓷方面狠下功夫?能刻的,不一定会绘画;能绘画的,不一定懂刻瓷。他可是两者兼能啊。
“文革”时期,年轻的周松龄到全国各地写生时,以画点线结合的钢笔画为主。周松龄拿出一堆自己珍藏多年的香烟纸盒片,香烟盒的内侧是一幅幅用钢笔创作的精美山水画,摸上去隐约有斑驳之感。这一幅幅钢笔画习作,对周松龄在刻瓷整体布局上的把握起着功不可没的作用。“我父亲刻瓷是以线条为主,点为辅,简单但较单调。”周松龄在继承父辈刻瓷基本技法的基础上,学习“米氏风格”,变线为点,且点有深有浅,有疏有密,颇具层次感,将中国画与刻瓷结合,那栩栩如生的形象和斑驳的肌理效果散发着无限魅力。他刻瓷的取材广泛,有山、水、花、鸟、人物肖像,当然也少不了葡萄。从巨型瓷瓶,到平面瓷砖,再到磁碟和迷你瓷瓶,截至目前,周松龄已雕刻了上千件瓷器,其中最大的一件是高2.23米的山水画瓷瓶。
从自信从容到忧虑传承乏人
“悬手挥毫众目前,群情赏看尚依然。平生不作非非想,自信今年胜去年。”这是周松龄的题画诗,也是他的人生格言。2007年,受湘潭市特殊教育学校邀请,周松龄曾为聋哑孩子们传授刻瓷技艺,“他们如果学会了,就有一技之长,可以养活自己。哪怕是教出一个,我也觉得我成功了。”虽然他与这群特殊孩子存在一定沟通障碍,但他仍然坚持来这里任教。他说,刻瓷要在未打底稿的瓷面上,直接用钢刀将釉面凿刻成细点,画面由无数的细点组成,每个点的深度不完全一样,边缘不得有破损,然后涂上颜料或墨,再以蜡覆盖其上。这没有捷径可走,除了好的绘画功底外,还需要耐心与毅力。周松龄刻瓷,绝在无需依瓣画瓣,无需依画而刻,图在心中,刻即是画,画即是刻。一幅六尺大小的瓷刻作品需要锤凿上亿个点,一个多星期不停歇才能完成。如果没有扎实的绘画基础和完美的整体布局能力,根本无法将这一个个小点连结成精妙绝伦的图画。上世纪初,刻瓷在中原地区流传甚广,后来,因为战乱,逐渐失传。周松龄希望刻瓷上的技艺能得到传承,“刻瓷以刀代笔,以瓷代纸,它现在尚未形成气候,甚至大有衰败之势。”现在的年轻人都难以长时间忍受这种尖锐刺耳的敲打声,何况这并不是门“吸金”的行当。之前,有几个大学生想跟着周老拜师学艺,都因为单调的学艺生活选择了放弃。在瓷刻生涯中,他抛洒汗水,遭遇不解,抹过泪水。如今,也收获了希望。近年,周松龄的瓷刻技艺已列入湘潭市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而湖南省非遗也正在申请之中。正如其“寒暑斋”斋名,周松龄一生尝尽酸甜苦辣,他对艺术的追求更是不分寒暑,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佳作如云,才能如愿将中国传统民间艺术继续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