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写意花鸟画情感表达的缺失
回顾自元代以来的中国花鸟画发展史就会发现,写意花鸟画始终强调人的主体意识、重视主体精神的传达。“托物言志”是写意花鸟画的主要特征,也是花鸟画艺术的终极价值指向。中国写意花鸟画带有很强的情感层面的表现性特征。延续这种思路,写意花鸟画经过元、明、清三代的发展,其风格和样式已经高度完备(任何一种风格和样式,都形成了一定的程式和法则),甚至到了可以“查字典”的地步,铺天盖地的各式画谱就是明证。这种风格和样式的力量影响深远,以至于当我们环顾当代写意花鸟画坛时,总有一大批样式成熟、符号强烈的作品冲击着我们的视觉。这是当代花鸟画坛非常悲哀的一件事。应当说,中国写意花鸟画发展的这种高度完备性是值得我们骄傲的。但事情往往有它的另一面,那就是这种样式完备的强大力量使当代许多画家以风格和样式为指归,而忽略了中国写意花鸟画艺术的真正终极价值指向———“托物言志”。
在某种意义上,作为一种文化形式,写意花鸟画是画家悟道的载体。画家把对大自然的感悟变成心灵的真实,即变为人们创造出来的感性直觉形态。所以说,画家心中的“宇宙”是一个具有浪漫色彩的、有别于自然客观的、集真善美于一体的、以另样方式存在的世界。花鸟画所表达的是画家空灵的精神世界,是心灵与自然的完全融合。它是一种既能超越自然,又能贴近自然的艺术,也是一种心灵化的艺术。这种中国特有的绘画方式是以情感表达的精神指向为目标的,因此画家的情感表达在艺术创作中显得十分重要。而当代一些写意画家在强大的样式和符号力量的影响下,所描绘的不过是没有灵魂的“已故艺术”的僵死艺术样式———仅仅空有皮相。他们留给后人的也只不过是“假古董”而已。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样式和符号的完备性使写意花鸟画的发展空间相对狭小是其中一个原因。这是客观现实中的一个主要原因。因为艺术创作的主体是人,是人的主体意识,所以精神层面的原因应当是分析的重点。当代人的主体情感在样式主义盛行的当下严重淡化,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当代写意花鸟的创作。这应当引起我们的重视。
当代画家在创作中淡化情感,已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不难看出,他们正在失去支配自身能力的自由,正在失去形成和表达自我意志的可能。现代技术在极大提高人类物质生活水平的同时,又逐渐转化为一种不受人类控制的外在力量。它成功地从物质世界和人类那里“抽取”了征服自然的巨大能量,又通过对手工生产方式的排斥,冷酷地将人类丰富的情感从现代文明中抽空。不知从何时起,我们的社会进入到一个以消费为主导的状态。在这样一种社会情景中生活的人,无法逃避也无法反抗消费意识的统治。对于消费活动的展开,我们不是被动地接纳,而是积极、主动地接受。这种消费活动不仅是生物活动的基本消费,更是文化层面上的高级消费。它不仅满足了人们的消费欲望,而且还促成了更大规模、更深层次的欲望。
正是这种更大规模、更深层次的欲望建构导致了人们艺术情感的淡化。从某种意义上说,现代艺术是由全球文化经济逻辑主导、由现代科学技术参与、由生产者和消费者合谋互动而形成的符号化的实践,隐藏了视觉与真实情感价值之间的界限,即符号隐藏了真实情感,图像视觉的冲击隐藏了符号。当代一些写意作品在极度追求视觉冲击的实践中不仅吞噬了物象,而且也淡化了人们对艺术的情感。
人们对艺术情感的淡化,很大程度上影响到写意花鸟画艺术的创作。写意花鸟画讲究“托物言志”。其中,“志”为重点,而“志”又以艺术家的主体情感为依托。情感的淡化必然会把“物”放在第一位。在“物”面前,当代画家又无法摆脱中国传统写意花鸟样式和风格的束缚,由此必然会造成艺术样式的泛滥和艺术形式的精神性贫弱。
我们知道,艺术家的责任和使命应该是发展艺术。或者说,发展艺术才是艺术家应有的作为。一个艺术家,应该以自己的个性为基础,以对时代性的体验为条件,以艺术视觉语言为媒介,以个性、时代性以及对艺术语言总体把握下的感情及灵感为催化剂,以艺术的永恒存在价值为指归,来完成对艺术的发展。在这一发展的艺术大道上,艺术家情感的表达显得尤为重要。因为艺术创作不仅是技艺的展现,更是艺术家真实情感的流露。艺术家创造艺术,是要告诉观众一种意识、一种生存体验、一种文化思考、一种生命状态,而不是像某些画家那样,在旧有的圈子里打转。后者至多只能算是风格和样式主义的画家,不能算是“艺术家”。
之所以说这样的画家算不上真正的“艺术家”,是因为他们的作品缺乏最起码的情感流露。看看当代许多所谓“有成就”的画家虽有着显赫的艺术头衔,自以为有着突出的“贡献”,但我们实在找不到他们给这个世界贡献了什么,有的只是陈词滥调、机械模仿和对于生存状态的冷漠及文化意识的贫困。将他们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接受群体和大众化的、既有艺术样式的传播者,而非对艺术创造和艺术发展有贡献的艺术家,似乎更确切一点。
艺术样式的泛滥和艺术家情感的淡化已经严重影响了当代写意花鸟画坛的创作群体。也许,写意花鸟画家只有重视生活的情感积淀,以情感和体验为动力,强调情感表现力,回归对本真性情的描绘,才能回到写意花鸟画的终极价值指向———“托物言志”上,才能打破写意花鸟画原地打转和举步维艰的尴尬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