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葬送了我的幸福。”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不出她有什么过分的愤恨。

眼神是淡淡的，就连那一缕掠过的忧伤也是很薄很薄，就像一袭雾纱一样，却让他，看她看的那么模糊不清。可是......

他现在一点也不情愿再往深处去了。然而——“幸福？”只记得他当时好像只能这样含混不清的喃喃而语。

可他又能说什么呢？惊讶？疑惑？恐慌？还是自问？他不知道。他感觉到他的心一阵惊搐和紧缩，是一种被刺狠狠刺了一下的感觉。然而他却不觉得非常痛。也许是早已痛得麻木了吧，也许是让幸福冲消了痛吧。谁知道呢？

然而，那时他们幸福吗？他也时常这样想。那时是不懂幸福吗？他无法回答。在大学的四年里，在她们宿舍，他慢慢的从“小男生”变成了“小男人”，而且一直都是“她的”。是什么时候改变称呼的呢？又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改变的呢？他早已记不起来了。只记得他总是给她们宿舍跑。既是老乡，又是从小到大的同学，何况她还要比他大一岁呢！姐姐吗？不知他想没想过这个称呼。然而他们在同学中，却是公认的“一对小鸳鸯”。那次她病了，他刚走进宿舍，就听见“你的小男人来了”，他吓了一跳！“男人？”，“小男人？”？“你的？”然而她仅仅只是脸颊微红，好像很自然，就是那么顺理成章，好像小溪水流呀流就流成了河，好像小孩子慢慢成长就成了大人，于是“小男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小男人”。叫就叫吧，有什么呢？他也就微笑了。那或许就是幸福吧！但是，那个时候他真的懂吗？

然而他真的不懂吗？洗衣服、买衣服、织毛衣、织围巾，几乎全部的生活起居，四年时间中是谁对他体贴入微、百般呵护呢？他记得有次同学留影，他对她说“咱们合影吧”，她竟然是那么得惊讶：“咱们也要合影？”她的眼睛，他的眼睛，同学们的眼睛，全都是那么的惊惑。然而还是太明显了，他想。她之所以没带那个“需”字，也许除了羞涩，恐怕更多的是暗示的表白吧。可那时他是怎么了呢？现在翻起那张合影，画面微笑的幸福瞬间，让他想笑却总也笑不出来。有一种痛，一种哀，一种怨，像一层胶，凝固了面容，眼泪却从缝隙中挤渗了出来。她一脸妩媚，他一脸灿烂——那是一种多么和谐的美呀！这不是幸福吗？

“不是！”母亲对他说。他当时说的什么，他记不清了。他只想起那次对她的责问：“为什么要剪短头发？一个假小子，俗！”他扬长而去，他不愿意看见她那凄迷哀婉的婆娑泪光。可他是她的谁？为什么要责问呢？凭什么呢？是他从来就无形中把自己和她联系起来吗？抑或是不想见她而找的借口？破碎的梦，即使补上，又有什么意义呢？而做梦的人呢？他或许正在做另一个美梦吧！

他谎称记错了结婚日子。他想她会哭，她会怨恨的目光中充满自嘲。“她固执地剪掉长发，谁也挡不住。”朋友回来给他说。“留长发有什么用？能带来幸福吗？”朋友说她说的时候很开心。那天他一人在家从早睡到深夜。他觉得幸福的滋味，其实就是在你感觉到苦而想起的那种甜，就是在难言的落寞中的那份思念，却让人心欲碎不能，并不断碰撞在心魂僵死后的一丝宁静。——她结婚的那天，是他的生日。

“是你葬送了我的幸福。”他不断地想。就为这句淡淡的话吗？烟雾呛得他直想咳嗽。然而看了看身边的女人，他忍住了。透过有微光的黑暗，打量着卧室中的一切，既而他想到他现在的一切，应有尽有，富贵堂皇。他什么也不缺，有名有位，“年轻有为的副处长啊！将来肯定还会超过老丈人的市长。”可是他真得什么也不缺吗？

人生什么都缺，惟独不缺痛苦。人生什么都不缺，却总是缺少幸福。

只是葬送了她的幸福吗？站在黑暗的窗前，望着幽黑的夜空，他剧烈跳动的心，让他在回忆中瑟瑟发抖 。

作者简介 ：姜毅，陕西省洛南县姜村人，青年诗人、作家，著有散文集《理想的世界》，诗集《生命的痕迹》，喜好书法，为陕西省书法家协会会员。目前供职于洛南县政府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