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照片皆有学问——由小变大
随着摄影人通过摄影节、展览、摄影比赛等方式展示个人创作的机会越来越多,照片的制作呈现显得日益重要。但你是否知道,除了适当的后期的修整、输出媒介的应用,以多大的尺寸展示自己的作品,也是一项重要的选择。回顾摄影发展的历史,再梳理优秀摄影家的作品制作,无论大尺寸还是小尺寸,背后都是摄影师从拍摄内容到画面精度再到展示空间,几番琢磨协调的结果。
正如摄影师封岩曾说过的:“我相信,精确的尺寸,赋予了摄影‘当代’的意义。作品的尺幅大小除了表达出个别作品的独特语言,同时限制了观者的距离。观者在什么距离下观看这幅尺寸的作品,形成了作品的意义,决定了摄影的艺术形式。”重新审视这些照片的大小尺寸,或许也能帮助我们进一步了解摄影发展的潮流,看懂尺寸背后的学问。
美国《国家地理》1964年7月的封面照片曾一度震惊世界,这张照片的内容是位于美国的“世界第二高红杉树”。由于这棵树有近20层楼高,并被其他红杉树围着,历史上从未展现过它的全貌。《国家地理》摄影师借助一套复杂的滑轮和杠杆,把人升上去对巨树分部拍摄,历经32天,最后将126张独立的照片拼接在一起,终于得到了惊人的树全身肖像。这样的壮举,或许只有在当今的摄影领域里才能得以实现。
纵观摄影史,从摄影术发明时所采用的达盖尔银版法,到今天的巨幅拼贴照片,这一演变不仅为摄影科技带来了很多进步的可能,更使得照片越变越大。
近年来,国内一些高质量的摄影展也逐渐多了起来,使得摄影人可以更清晰地观看摄影发展的面貌和脉络。如2011年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举办的“原作100”展览,那些摄影史上的经典照片颠覆了很多人对于尺寸的认识。被印刷在画册上或在网络上传播的照片,因为承载媒介所约束,无论原始尺寸如何,大都显示得仿佛是同一尺寸。而展览中通过手工制作的照片,却展示出各自不同的大小,让观者极为贴近地去观看照片中的每一个细节。与“原作100”有着不同出发点的“首届北京摄影双年展”2013年在中华世纪坛展出,观者看到的却是一些尺寸巨大,颇具当代影像风格的作品,往往需要后退、再后退,来欣赏作品的全貌。
小照片有小历史
摄影术的发明发展一直与科技、材料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早期摄影术采取达盖尔银版法、火棉胶湿版法等方式来进行拍摄,这也对最终完成的作品尺寸产生了很大的制约。银版法采用底片直接成像展示,所以,相机的尺寸直接影响了最终照片的尺寸。虽然火棉胶湿版摄影法在材料技术上有了一定的提升,但也是通过玻璃板直接印相的方式进行,扔无法肆意改变作品的尺寸。
在摄影家安德烈·柯特兹(1894-1985)的大部分作品中,尺寸都被控制在了5英寸以内,他最知名的一系列作品通过“哈哈镜”折射的人体完成拍摄,这些作品有着极其丰富的细节、细腻的影调质感。当它装裱在大于作品几倍的卡纸上时,白色卡纸上的微小影像异常突出,如同硕大的舞台上一个微小的人物,让观者的目光剥离其他干扰因素,聚集到画面中心。
对现代摄影有着至关重要地位的两位摄影师沃克·埃文斯(1903—1975)和爱德华·韦斯顿(1886-1958),都以高超的摄影技术和扎实的暗房手法而着称。你会发现,即使他们的暗房技术如此高超,却依然没有将作品放大到超过10英寸,他们常使用4×5英寸或者8×10英寸的大画幅相机,而大部分的照片也是通过底片直接印放在相纸上形成直接印相,只是一个负片转换的过程,他们更忠实于原有的尺寸。
与柯特兹、埃文斯和韦斯顿不同,现代摄影家哈里·卡拉汉(1912—1999)在作品尺寸上有了一定的突破。一方面,他仍使用直接印相来完成小作品的创作,而另一方面,又试图将更具实验性的放大来呈现自己的作品特征。他的一些135画幅照片被放大至20甚至24英寸,以求底片上的颗粒质感呈现出不同的效果,这为今后的当代摄影发展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突破。
反观当代摄影,在摄影师不断追求数码科技的像素和尺寸的同时,一位日本摄影师却将作品做得尽可能小。山本昌南的摄影作品常常以及其微小的尺寸来呈现。这些照片差不多名片大小,便于携带,当作品需要展出时,他将这些照片散落般贴在墙上,并通过照片与照片间的关系来完成一个整体的展示面貌。
这些以小见长的摄影师有意无意地将尺寸控制在一个范围内,如同我们最初对摄影的认识。每当翻看家庭相册,这些5寸或是7寸的照片总是带有一种特殊的温度,将我们的观看拉入了一种特殊的怀旧情结中,小照片亦是抒发这种情感的表达方式。
大照片有大学问
当代摄影的技术变革,使得尺寸近乎可以达到“为所欲为”的程度,数码相机的像素竞争直接影响到了照片的输出尺寸。
而对于不少当代影像大师来说,数码相机似乎并不是他们最热衷的产品,他们依然通过传统的大画幅相机拍摄,然后将底片放入扫描仪中,扫描至上亿甚至十亿像素,最终通过打印机输出。这种工作方式与传统摄影有着极大的区别,团队式的合作使得作品不再由摄影师一个人完成,每一个技术环节都有专人负责,最终作品被展示在当代艺术中心或者当代美术馆中。这些摄影作品的价格与其他顶级艺术珍品无异,一直占据着摄影作品价格的宝座。
安德烈·古斯基是现今摄影作品最高拍卖价格的保持者。这位毕业于德国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的高材生一直被贴上“巨大”、“精细”、“宏观视角”、“景观摄影”等多个关键词。在英国BBC纪录片《摄影演绎》中,编导跟随古斯基来到了作品《莱茵河Ⅱ》拍摄现场。与作品呈现的不同,河的对岸是一排厂房。而当古斯基拍下这个场景后,通过后期处理技术将那些厂房抹去了。画面被修饰得干干净净,最终成为了抽象作品一样的单纯色块。在专题片里,古斯基这样诠释他的创作意图,“这还原了莱茵河的真实面貌,展现了一种本质上的真实”。
古斯基的师兄弟托马斯·鲁夫因思辨的摄影理念,更被学术界关注。鲁夫的代表作是一系列人物肖像,构图、光线,人物的着装,如同我们日常使用的证件照,然而,这些被摄者却是一群在联邦德国时期由东德逃往西德并秘密伪装自己身份的特殊群体。他们的肖像被放大到巨幅,使得画面中每一个毛孔都清晰毕现,在鲁夫眼里,这些肖像被放大后有着非真实之感,这也是鲁夫一直传达的一个理念“摄影并不真实”。
与国外的杜塞尔多夫学派传统不同,在中国摄影师中,也有着同样采用巨幅照片来进行表达的人。史国瑞的摄影采用小孔成像原理来完成,他将长城的烽火台包裹,作为相机,将相纸平铺在烽火台中,将烽火台的箭孔作为镜头,经过几小时的曝光,影像被投射在一张几米长的巨幅相纸上。他曾用同样的方法拍摄过珠峰、上海外滩,等等。作品除了巨大的尺寸,还多了一层装置性和行为的参与,每一张大照片都是团队协作项目。
同样在国际上活跃的中国摄影师王庆松,通过在巨型影棚中的布置,完成了一系列颇具讽刺意味和批判精神的摄影作品。王庆松的作品也以尺寸巨大闻名,在他眼中,只有将这样的场景放大,将观众包围在照片中,才可以完整地表达作品的观念。
在摄影中,极大的尺寸目前风行一时,但越大就意味着越好吗?英国泰晤士报曾总结报道6位优秀的当代摄影师。文章中,W.M.亨特(W.M.Hunt)写到:“20年前,对于摄影的争论集中于它在尺寸上替代了绘画作品。但根据近期的经历,我得向大家报告,摄影已经开始追赶雕塑了。”
尽管“壁画式照片”最近在艺术领域受到追捧,但其发展的历史却并不长久。类似的照片得以流传源于感光相纸尺幅的不断增大,较早呈现于好莱坞的背景广告,在一些室内装饰中也偶尔会用到。作为广告出现的典型例子,就是1950年柯达在纽约中央车站打出的实物广告“世界上最大的照片”(约5米×18米)。而1932年MoMA举办的一场展览“壁式化的美国绘画、摄影”(Murals by American Painters and Photographers),在一定程度上以艺术的名义揭去了这些大尺幅作品身上的广告标签。
大尺寸照片所表达的意义必须要和摄影作品的观念主题相结合。在一篇访谈中,美国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策展人朱利安·勒维(Julien Levy)曾谈到:“仅就一张简单的底片,将之放大,置于巨大的空间,还要保持照片的趣味性,这是困难的;但把一张内容复杂的负片放大也同样危险,因为如果摄影师不对照片的每个微小的细节有所控制,只是单纯靠它尺幅的独特和放大之后的戏剧性来获胜,那你的每个缺点也都被同时放大了。”勒维当年的担心很大程度上源于摄影底片的局限。时至今日,尽管这一担忧已经在数码时代迎刃而解,但当像壁画一样的照片真正成为一种潮流,我们或许就应对这样的行为保持一定的理智。
我们需要什么尺寸?
从小到大,可以看做是摄影艺术的另一条发展史,这条线索中,存在着很多历史必然因素。随着科技的发展,数码拼贴技术和无限复制的数位特性使得大照片成为了可能,而展示空间的变化更为大照片提供了观看的场所,现代的生活方式更为大照片提供了审美基础。似乎“大”已经成为了一种必然。那么我们到底需要怎样的照片尺寸?
● 观看距离对尺寸的影响
当我们观看一张摄影作品时,要注意这张作品的尺寸与观看空间的关系。如果手持一张影像作品观看,那么10寸大小或许就是最合适的。因为人的手臂长度决定了观者与照片的观看距离。人双眼的视角一般为47°左右,在这样的视角范围内,10寸照片恰好符合了观看者的观看习惯,既可以纵览全貌,也不失作品细节。所以在很多传统作品中,这一尺寸比较常见。早期由美国摄影家阿尔弗雷德·斯蒂格利茨(1864—1946)创办的291画廊中,很多作品也集中在这一尺寸,画廊的展墙下会放置边桌,既可以放置酒水,更为观看者提供了一个合适的观看距离。
而今,很多画廊和美术馆都拥有超大的展示空间,这些空间的创建初衷并不只是经营摄影,他们需要为一些装置作品、雕塑和综合艺术来提供展示空间。当摄影作品被展示时,这些巨大的展墙上便需要更大、更具有体量感的摄影作品来压制空间,这也影响着现代摄影的制作尺寸。
● 摄影材料决定尺寸的品质
我们为何不断追求越来越高的数码相机像素?像素决定了照片最终输出的尺寸,无论在电子屏幕上观看摄影作品,还是将其制成照片来展示,数码作品的像素都对作品尺寸有决定性影响。输出的精细程度单位为DPI。常见的户外喷绘只需要28-150DPI,而作为美术馆展示的摄影作品一般不低于300DPI。与数码相机不同,传统胶片摄影虽然不存在像素问题,但放大倍率会影响最终照片的清晰程度,一般120中画幅所拍摄的6×6底片,放大到24英寸已是极限。以现代技术为依托的底片扫描可以使胶片转换到数字图像,获得更高像素。这些材料的演变,对照片尺寸变化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换句话说,这是照片制作的客观可能。
● 审美需求的尺寸演变
在传统的艺术形态中,绘画、雕塑、音乐、建筑的分类当今已经被多元化艺术冲破了界限,摄影作为一种相对历史较短的艺术形态有着蓬勃的生长空间,这也使得它与其他艺术形式相互影响的可能性增大,绘画通过摄影来汲取素材、而摄影为了与这些巨大的绘画同台演出,也开始追求越来越大的尺寸。当我们观看了越来越多的大照片后,会习以为常地认为照片就应该是这样的一个尺寸,这种审美需要的变化,使摄影登上艺术舞台,也使得摄影的尺幅和方式与其他艺术形式并无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