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机砸掉摄影师的饭碗？

我是一名职业摄影师，供职于美国最大的30家报纸之一—《俄勒冈人报》（The Oregonian）。但是在当今这个时代，如果你会用手机拍照，说不定你就能让我丢掉饭碗。

这怎么可能呢？让我简单地讲一讲。假设有一天你去逛动物园，用手机给里面的动物拍了照，将照片发布到网络上。要知道，还有很多去动物园的人是像你这样拍照上传的，所以当我在网上搜索“动物园动物”时，会得到5500万个检索结果，而你有时间去浏览全部的5500万张照片吗？虽然我是一名获得过2个学位、并且有35年以上从业经验的专业摄影记者，并且也有不错的作品，但在网络上，我的照片并不一定比你的更受关注。

同时，我的照片耗费金钱成本，而你的照片是免费的。安德鲁·基恩（Andrew Keen）在其着作《网民的狂欢》（The Cult of the Amateur，2010）中所言：“与免费作斗争，就算不是不可能，也会是困难的。”

网络上一旦出现很多用手机拍摄的免费“动物园照片”，或其他专题性或公共性事件的照片，那么我的“动物园照片”在网络或报纸上的使用就会减少。值得注意的是，并不是说人们对我照片的兴趣、需求和欣赏将会减少—虽然也确有可能。确切地说，正在减少的是我的照片的浏览量。

网络并非一个自动筛选优质内容并将之置顶的传播媒介。事实上，网络上的置顶信息很可能不真实、不正确、甚至不道德。搜索引擎的排序很多时候是基于点击量的，如果没有足够多的人点击我的照片，那么报纸运营和支付我拍摄所需的费用就没着落了。这种报纸逐渐消亡的趋势，已经开始在美国大范围发生。

与5年前相比，全国报业的从业人员减少超过一半。当多家报纸不再每周7天发行时，将会出现新一轮削减开支的浪潮。我就职的公司和一些其他公司已经出现这样的情况。如果某些编辑部已经裁掉一半员工，并且从日刊减少到一周3刊—那么淘汰编辑部剩下的一半员工也势在必行了。2013年5月1日，《克利夫兰老实人报》（Cleveland Plain Dealer）裁掉了新闻编辑室58%的员工。原因是复杂的，但从根本上说一目了然：“免费的东西打败了不免费的东西。”

人们如果能在网络上免费搜索到5500万关于“动物园动物”的检索结果，那么他们为何要付费看我拍的照片呢？

猜猜会接下来发生什么？很快将没有足够的钱付给我了—因为看报纸的读者太少了。

免费最终让社会耗损更多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从长远来看，正是“免费”使得社会运转耗损更多。

一旦失去我这样的专业摄影师和专业拍照技能，你得到的不过是业余的替代品。人们在搜索“动物园动物”和其他从政治商业到体育娱乐等主题时，他们发现会得到数百万项结果。但这些信息来自何处？你如何将搜索结果的范围缩小到你的需求上？你如何获知所读所看的信息是否可靠？为你提供信息的人是谁？他们是可信的吗？他们诚实吗？他们道德吗？更进一步讲，业余人士能够拍到职业摄影师拍出的照片么？

让我们再来思考下有关“动物园摄影”的几个问题—

1.你用你的手机（假设是价值200美元的最新款iPhone）拍一张照片，我用我的300mm F2.8L IS II USM镜头的佳能1DX相机（花费超过14000美元）做同样的事情。此外，我还背着装有价值8000美元相机配件的相机包—一个普通人不可能也不愿意带着这么贵重的设备四处跑。

2.如果获得一张好照片的唯一途径是去到动物园不允许公众进入的地方拍摄，我作为一名有23年工作经验的摄影记者，已经赢得动物园方面的信任与尊重，可以获准去拍摄，得到比一般游客更好的角度。

3.如果你发到网上的一张所谓老虎的照片实际上是一头豹子，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会要求一个网友事事正确呢？但如果报纸出错了，那我们就得发“更正”了。如果这是一幅涉及政府或政治题材的重要照片，我们就可能陷入法律纠纷。最坏的情况是，因为自己的错误，不得不身陷牢狱或支付赔偿金。但对大部分业余者而言，他们拍摄的照片是否正确、是否真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4.如果想要拍摄的动物躲起来了/没有在合适的方位出现/正在睡觉/在一块反射光线不佳的玻璃后面，你会怎么办？你可能等个15分钟，用你的iPhone尽可能拍一张不错的照片就离开了—因为拍照又不是你的工作。但对我来说就不同了。我会等几个小时，也许一整天，甚至每天都来。因为我工作的目的就是为了拍出最好的照片。

5.如果免费内容打败了报纸使得报纸无法再付钱给我，那么我将面临失业，不能再在动物园拍照了。但试想一下，如果动物园一头大象在产仔过程中出了问题，但动物园不想让公众看到这些，因为这可能会降低人们花钱看动物的兴趣，所以动物园彻底关闭了大象区域。等事情结束了，动物园再将照片发布到网络，同时声称：“一切顺利，欢迎来看新生小象。”但真实的情况是一切并不顺利，小象差点死亡，母象和小象的健康堪忧。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些，因为没有人质疑，也没有摄影师去拍下这个过程。

摄影记者促政府诚实开放

如同许多别的职业一样，成为一名职业摄影师需要经过一系列步骤：上学、向领域内的大师学习、看照片、拍照、犯很多错误、在报社工作、每天采访、每天犯错、与摄影师前辈和编辑交流、实践……现在抛开所有这些步骤，让一名毫无经验的业余者用一部手机去拍照，你能得到什么？一些照片可能还行，但大部分会很差。此外，作为一名业余人士，有些内容可能是你想拍都拍不到的。

或许你认为，一张动物园动物的照片是专业摄影师还是业余者拍的并不重要，只要照片有趣就可以了。但如果照片不是关于动物园，而是关于政府工作呢？比如新建的大坝、高速铁路、或者政府高层的会议……专业摄影师能够去考虑拍摄这些题材，促使政府保持诚实和开放，让纳税人了解他们的钱花在何处。当没有他们的时候，你将获得什么样的内容？你怎么能信任这些内容？也许你永远都得不到真相。但一个社会如果连真相都看不到，人们将如何就这些事情发表看法、进行对话与交流呢？

总而言之，在当代复杂的社会中，让训练有素的摄影记者用镜头去观察和讲述，是非常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