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间和空间的深度中漫游
在时间和空间的深度中漫游
——序段岳衡的《黑白视界》
作者:林路 摄影师:段岳衡
尼采说:“朴实无华的风景是为大画家存在的,而奇特罕见的风景是为小画家存在的。”段岳衡照相机镜头面对的,无非是这样几种素材:水(海水或者江河湖水),树(孤独的或是茂密的),岩石(奇崛的或是圆润的),云(或密布或松散),还有冬日的冰以及难得一见的禽鸟……这样一些算不上“奇特罕见”的风景在他的“咒语”催生下,变成了如此浪漫的生命奇观——一位“大画家”的形象呼之欲出,符合尼采当年的断言!
在这样的神话中,你看到了什么?也许有的人看到的是自然本身定在那一个时刻,是孤立的,而我看到的是现象和现象背后一点一滴的线索,辗转曲折、千丝万缕的来历。于是,这一片自然在我的价值判断里,它的美是惊天动地的,它的复活过程就是宇宙洪荒初始的惊骇演出。我们能够欣赏它,只有一个原因:知道它的起点在哪里。
当然,段岳衡之所以能够看似信手拈来“整合”这一片神奇的自然,得益于他对摄影语言的深刻理解。段岳衡在从传统的银盐技术层面脱胎换骨到数码的神奇空间,对形式感的纯熟把握,奠定了他的摄影语言力量深厚的基础。正如吴冠中在1981年由北京美协和北京油画研究会发起的研讨会上所说:“我们这些美术手艺人,我们工作的主要方面是形式,我们的苦难也在形式之中。不是说不要思想,不要内容,不要意境;我们的思想、内容、意境……是结合在自己形式的骨髓之中的,是随着形式的诞生而诞生的,也随着形式的被破坏而消失……”
而《现代绘画简史》的作者、英国艺术史家赫怕特•里德的一段话,也可作为思考的空间:“整个艺术史是一部关于视觉方式的历史。关于人类观看世界所采用的各种不同方法的历史。天真的人也许反对说:观看世界只能有一种方法——即天生的直观的方法。然而这并不正确——我们观看我们所学会观看的,而观看只是一种习惯,一种程式,一切可见事物的部分选择,而且对其他事物的偏颇的概括。我们观看我们所要看的东西,我们所要看的东西并不决定于固定不移的光学规律,甚至不决定于适应生存的本能(也许在野兽中可能),而决定于发展或构造一个可信的世界的愿望。”
的确,在段岳衡的作品中,简单到极致却又丰富到极点的形式语言,正是让小风景之所以能成为大作品的坚实底基。
我没有去过安大略湖,但是我从段岳衡的作品中感受到,安大略湖的光线总是处于一种灰色的影调,从柔和的灰色到暴风雨的浓密灰色,并且由于一瞬间所突然释放的强烈光照,让我看到的风景总是处于戏剧化的空间。或者说,段岳衡在安大略湖中所创造的画面始终保留一种恒定不变的光线氛围和情感特征,似乎摄影家将这些元素装进了自己的摄影包,带到了那里,释放出他想要的那个世界。
然而回到前面的话题,段岳衡是孤独的,是孤独的时间和空间的收藏者。只有在自己的心灵深处能够感受到孤独的回音的人,才能够在声色追逐与功利虚荣的边缘得到片刻超脱,沉潜往复地探寻内心深处的韵律,呼唤一种想象与创造的生命热忱,寻求存在的真正尊严与意义。
我最喜欢这些作品中的一幅;三棵没有一片树叶的小树,如同漂浮在灰色的混沌之间,展开了曼妙的舞姿,就如同段岳衡在安大略湖的生动剪影——这样一种隐含在深层的现代生活孤独自省的个体,其内涵外延可能还越出了浪漫主义自我表现的意义范围。从某种意义上说,现代社会的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个体,但每一个孤独的个人也都可以通过内心深处的绽放而成为现代生活的艺术家,这就是摄影能够超越时空的永恒秘密。孤独没有声音却有思想,没有外延却有内涵,孤独是一种深刻的诠释,是不能替代的美丽。因为独处时,才有时间思考;静思时,才有机会感悟。耐住寂寞、忍受孤独,才有奇迹的诞生。这时候,时间和空间才可能在一次深度的偶遇中,砰然绽放出生命的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