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鸡”之谈
鸡为“吉”的谐音,别名:唱晓、报午、守夜、五德、三时等,被民间视为吉祥之物。各种鸡纹和鸡像(谐音“吉祥”)为藏家所钟爱。“文革”岁月,鸡竟和资本主义画上了等号,“喔喔”和“咯咯”之声绝闻于山乡。直至林彪事出,农村政策放宽,农家养一二只鸡(吃家里的剩饭)不算资本主义。我在上海有一“资”字头富亲,不喜乡民远戚,但喜乡亲养出来的鸡。1980年秋后,我带只鸡和农副产品去沪探亲。进门后,“资”富亲忽闻久违的鸡叫声,竟笑脸相迎,特命“泡好茶”、“坐客厅”,被侃为“有‘鸡’之谈”。从未见“资”富亲如此的和蔼,看来真是借了鸡的光。所谓礼尚往来,非“礼”莫往也。鸡为吉,大鸡为大吉,诚非虚言。
我后来弃农习文,楼阁已无鸡可养。闲来也研究收藏,尤其关注“鸡文化”,那日得公鸡瓷塑像一尊,气宇轩昂、雄伟逼真,为“肖鸡”藏家的珍藏。传说鸡有五德,头上之冠为文德;足后有距,能斗,为武德;敌在前,有“勇同刘项敌,势入孟韩诗”之势,敢拼,为勇德;有食,招呼同类,为仁德;守夜不失时,天明报晓,为信德。“一唱雄鸡天下白”,从混沌到有序,从黑暗到光明。鸡为信友,又被誉为太阳的使者。
我曾读过一文,意即:有高僧每讲经,一只雄鸡必按时而至,蹲而听之。多年来从不缺席,后鸡死,和尚为它做坟,曰“鸡冢”,名闻遐迩。故佛家倡导“不杀生”,动物亦有知,只不能言也。据说尧帝时,远方的友邦上贡一种能避邪的重明鸟,能吓退妖魔鬼怪,指的就是鸡。《太平御医》:“黄帝时,以凤为鸡。”正月初一亦被定为鸡日。法国也被称为“公鸡之国”。16世纪国王亨利四世,见农民终年劳作,却连便宜的鸡肉也吃不起,他就发誓:“一定要让农民们每个周末,每家每户锅里都有一只鸡。”但法国人肯定不知我们奉化人的“三节黄秧草,红铁锅湿镬盖”闷烧出来的香溢满室之鸡。
收藏往往是由小到大,从少到多,由平面至立体,从丹青到绣品,“大吉图” 、多吉图绣品,“百鸟朝凤”、乃至甬绣名家的巨幅大作,层出不穷、美轮美奂。真是借了“鸡”的光。玩瓷器的人都知道晋瓷鸡首壶为一级国宝,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品(但仿品甚多)。
多年前,我购藏了一张清朝早期的甬式家具架子床,为象牙高嵌,有山水、花卉、人物纹及马纹、狮纹的架子床。狮纹象征着佛陀(作狮子吼为释界名言),马纹象征佛陀诞生。如此罕见的高超工艺和别具匠心的木器佳作,行内人一望便知是奉化工,足可胜过1876年美国费城博览会荣获金奖的“红木雕花器”。其最精彩的部分是顶部压杠,左边高嵌“猫”和“蝶”,意即“耄耋富贵”;右边是鸡纹,鸡前还高嵌了一只蚊子,精致得连蚊脚都清晰可见。初见令人费解,为何要用珍贵的象牙来高嵌人见人厌的蚊虫呢?思之再三才豁然开朗,工匠是借其“闻”的谐音,“蚊”和“鸡”的组合,意即“闻鸡起舞”;古人惜寸阴,“囊萤映雪”、“凿壁借光”、“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的景观呼之欲出,此乃化腐朽为神奇的有“鸡”之谈!真要向奉邑良匠们脱帽鞠躬,世界最雅逸的眠床在奉邑,可谓窥豹之一斑,可知全豹也。
明末青湘子(石涛)并不满足于“照瓢画葫芦”,而是“搜尽奇峰打草稿”,工匠们当然也不示弱,创造出如此简单明了而又意义深远的作品。遗憾的是传统之工匠在当代已是“寥若晨星”,卯榫工匠也要用“非物质文化遗产”来保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