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居山林寻悠然
我爱读王光明的画,他的画属于一种清品,让人觉得内中毫无尘俗之气,亦无落魄文人的酸腐之味。我与光明是老同学,因此特别了解他。他生性不爱出风头,不愿意抛头露面,也不喜争强好胜、出人头地,画如其人,故而在他的画上也不见矫揉造作、哗众取宠的玩意儿。光明作画,不以狂怪作风取媚于世人,也不追求在题材的标新立异上寻找突破,而是十分专一地、反反复复地画同样的题材,以十年磨一剑的精神,天天画画不止,锲而不舍,倾注自己全部的心力,日久天长,形成自己一套驾轻就熟的语言,能运用自如地表达自己的情思,他的画渐渐成熟了,所谓水到渠成,这是他最感快乐的事。
光明的画材有很大部分是古贤高士和闺中仕女,这些题材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种传递思想情操的媒介。他画中的气息凸现出一个“隔”字,意在与喧嚣尘世的疏离。他的画那种清远淡泊的境界有时让人觉得与他那壮硕魁伟的身影、沉着浑厚的男低音很不协调,形成强烈反差,总让人觉得非有强劲的内功才能抑制着躯体的冲动。但其实不然,王光明自号木然,指的是自己性格木讷的一面:懒于交际,淡泊名利,体魄强壮却从无恃强凌弱之心,总是把同情放在弱者一侧。这是一种真男子的大境界,无疑是对艺术创作有益的品格。王光明家住淮南,这是一个渐被冷落的地方,虽仍不乏外部世界的信息,但与喧闹的外界保持一定的距离。生活在这里,倒可以少受干扰,维持平静的生活。这样的环境能给艺术的思维保证足够的时间与空间。生活在这里真是一种福分。
然而光明没有受到如此身处地域因素的制约,一味地沉浸于古贤似的优游状态中。相反地,近年来他的精力大多投入到了主题性创作与关注现实社会题材的创作中,创造出了很多可圈可点的优秀作品,以艺术的视角,用绘画的形式,表现了对自己所处社会时代的关注与思考。这类作品多体制宏大,内涵深邃,不是简单地史实或社会的再现,更多的是其思想性的物化凝结,体现了光明在艺术上的完善。
王光明于上世纪70年代末毕业于阜阳师范学院,不久以后又先后进入中央美术学院、中国国家画院进修,并在中国艺术研究院杜滋龄工作室任教师多年,在这些全国闻名的最高艺术学府中熏陶,使他对国画的文化特性有了深刻的理解。他重视传统,知道传统在国画中的分量,因此不强求创新,不为创新而创新,不过他深信笔墨当随时代,画中要有自我。他笔下的人物和景色,都有一种静穆的气氛和淡淡的愁绪。正是这种静穆之气使得画中的惆怅情感不同于落魄文人无病呻吟、怨天尤人的酸腐气,而是抒发出一种仰望星空,体验天地悠悠的哲学喟叹。
时空是现代绘画革新的核心问题。光明的画与传统的最大分野就是他的时空的重新组合。他充分利用条屏分割的效果,既有意打破西方写实传统的三维均质的统一的空间,又不同于传统文人画的无序的空间,而是进行多元空间的整合,因而给人一种时间的延续性和超现实主义的印象。在他的画中,自然的空间与虚拟的空间交融,母题有节奏的重复,又借鉴园林艺术中的“借景”的手法,大大丰富了画面的内涵。他画的仕女或安坐在闺房小阁之内,或见于曲室修廊之间,或迹于山野林荫,四周景致开阔,花木繁茂,树影移墙,云气蟠结,池水涟漪,湖石依池寄傲,别具幽邃之致。他的古贤高士多处于怪石荷塘、山林湖泽之中,都有一种襟怀坦然、放荡不羁的气概。画家的着力点还不仅仅在于画中人物的情感,而是绘画自身的语言,无论是泼墨、勾勒、点染,还是人物的表情、姿态、神气,都被用来营造图画的绘画性并以宣畅襟怀。
光明结缘绘画已30余年,信奉“质是量达到一定高度的飞跃”这一信条,久而久之,觉得中国画已成为传达自己意绪的最佳语言,成为宣泄自己情感的最佳手段,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我画我自己”。光明的画设色雅淡,浸润着一种儒雅之气,透溢出平静安逸的气息,在有意无意之间流露自己的情愫、个性和生活哲学,因而他十分自信:“自己的画,画的就是自己。”
文/潘耀昌(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教授 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