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画修禅
“禅”,佛教“禅那”的简称,意为思维修或静虑,是佛教中的一种修持方法。其禅那之体,寂静而具审虑之用者,故谓之静虑。静即定,虑即慧,定慧均等之妙体曰“禅那”,即佛家所讲的参禅。虚灵宁静,摒弃外物,寻回自我,以精神观望自我,此之“禅”如《六祖坛经·坐禅品第五》中所说的“外离相即禅,内不乱即定。外禅内定,是为禅定。”禅定者,外在无住无染的活用是禅,心内清楚明了的安住是定,所谓外禅内定,就是禅定一如。禅学,是佛教的一种思想,旨在放弃用已有的经验、知识逻辑来看待和解决问题,而主张以自我内心的感悟来参悟,即主张发挥人的自性。亦如《心经》中“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此“行深”亦是禅定、深定。观自在菩萨在禅定中发现,当“五蕴皆空”——也就是“无我”的时候,一切的烦恼与痛苦就解脱了,观自在菩萨就是在定中得到这个清净的大智慧而证得大自在成就。
“禅”不光是我们通常所谓的吃斋念佛、拜菩萨这样的一些表面形式,他同样讲究生活上的情趣,而强调的是在生活中我们要超越我们每天所面对的五欲六尘,而去寻觅和获得实在的和谐与寂静。诚如一句话“任性逍遥,随缘放旷,但尽凡心,不求圣解”。
作为皈依多年的佛弟子,我好修禅,于我而言,旨在解放“自我”,寻找“自我”,而获得本我自性;我喜欢清静无为,崇尚道法自然,强调“天地生万物,然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顺应人与自然 “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般的和谐的精神境界。我喜欢水墨,喜欢他的氤氲,喜欢青花,喜欢他一清二白的纯粹,触动我内心世界的或许正是他们身上所折射出的这些特性与我的内心产生的那份禅式的共鸣,也是我与绘画的“缘”。
中国山水画,重视“天人合一”,也强调“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情景交融,在绘画创作中我力求虚实相生,推行化有为无、化实为虚,将创作的核心直指我本体的心性和绘画中内在的精神。我不把自己当作一个画家,而是把自己归纳为一个扎根于我之为我的修行者,以禅学的参悟为依托,以自我的笔墨语言去探寻一派向往的隐逸的禅画境界。我的创作很多时候是一种“自娱”状态,不为买卖而创作,不为展览而创作,而是在素尺间或修养生性、或静悟沉思、或聊以自娱,所作之画皆出于心性中所向往的情趣,或享受笔墨在青花素纸上游离时的那份悟境而已。
在绘画中,我将自己的视野着重放在对现实的感悟上,我喜欢游历,喜欢寄情于大自然的山山水水,喜欢在庙宇楼阁山野村落间游历访道,固而素尺间流露的不是一种强调视觉的形式美,更不是程式化的笔墨套路,而是追求“境”的状态,这种“境”于我而言既是我追求的一种生活状态,也是我崇尚的一种绘画意韵,是一个禅道中人内心所仰望的那种清远、旷达、脱俗、野逸的生活情趣和审美理想,或许这就是我目前体验到的自我本心。元僧清欲认为图绘佛事乃重要的入道方便,而精于绘画者会有更大的收获:“聚沙成塔,爪画为佛,不失为入道之渐,况精妙若此者乎”。
在笔墨上,我推崇和大自然的对话、和“心源”的对话,由此更真实地融合笔墨与情感、造化与心源的统一。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云:“夫运思挥毫,自以为画,则愈失于画矣;运思挥毫,意不在于画,故得于画矣;不滞于手,不碍于心,不知然而然。”在我看来,绘画并不是目的,而是去感悟,去调动内在“心源”的能动性,用现实感悟和真情实感去过滤现实,从中升华出可以自由运用的笔墨语言和外在形象,从而触动心灵的体验。不论青花还是纸本绘画,我一直追求传统南宗士人画的格局,在用笔上喜欢空疏简淡,笔墨简约凝练,在气韵上多作萧散闲雅的高逸气象,我所作的画面多寄生动于寂静之中,寄充实于空灵之内,喜欢将辽阔的客观世界提炼到方寸的素纸或瓷器中。在绘画美学观点上,我特别强调抒写出心性之境,注重自我的精神内涵和对生命主体的感悟认知。我用“以画写偈”的思想指引自己的绘画之路,以一种修行式的绘画来体验感悟禅式的喜悦。
对我而言,绘画完全是自我心灵修行的体验,并非能用知识理解。比如喝茶,别人向你描述如何如何好,你都能知解,但你如果不去亲自体验,你就感受不到知解和体验之间的差距,你会发现用语言来描述的永远不是它的味道,就像悟凡法师写给我的对联“法离见闻,道由悟达”之理一样,必须自己去亲证。如果没有对中国画的亲证,那么他只能对画的描摹知解,而不是出于真心。
与很多画家不同的是:我的创作不是一种职业,不以此为生计,所以我的绘画很多时候处于“自我”的一种状态。所谓“自我”一则不为外界利益欲望干扰,二则旨在书画中参悟我之本性,即我之本来面目,亦即心。范玑《过云庐画论》:“画论理不论体,理明而体从之,如禅家之参最上乘,得三昧者,始可以为画。未得三昧,终在门外。若先以解脱为得三昧,此野狐禅耳。从理极处求之犹不易得,而况不由于理乎?求三昧当先求理,理有未彻,于三昧终未得也。”画能通禅,画能参禅,明理得之三昧,即可“一朝直入如来地”,未得三昧,只能徘徊于门外,要想求得三昧,必须证得觉悟。绘画要想达到高境界,须参禅而悟画,亦须画画中参禅,禅机隐于画中也。《虚云和尚语录》:“心即是佛,佛即是觉。此一觉性,生佛平等,无有差别。空寂了无一物,不受一法,无可修证;灵明而具足万德,妙用恒沙,不假修证。只因众生迷沦生死,经历长劫,贪嗔痴爱,妄想执着,染污已深,不得已而说修说证。所谓修者,古人谓为不详之物,不得已而用焉”。从这个意义上而言,我的作品,是之中笔墨于心源、笔墨与造化、笔墨、造化与我的自性形成的一种“觉”,而此“觉”意在做到无欲、无贪,抒发朴素的自性。
我学佛,追求“无念、无相、无住”的境界,佛教以“苦行”砥砺心态,以期淡化欲求,斩断尘根,要读经以求纯化自身精神,以坐禅排除妄想,“离一切色相,得入虚空处”,这种虚空的寂界是靠“修行觉悟”才能达到的。为了达到这个境界,我放慢脚步,去掉浮想,一切归空,尽量让自己在无相、无念的状态下用笔墨去探寻简约、空灵、朴素而又幽远的意境,在画面中倾诉一种寄情林泉、庙宇佛陀的生活向往。也正是这种追求,很多朋友说我的画面太冷峻,其实人心本来就很洁净,就如禅的世界很清净一样,我把这如秋水般清朗宁寂的意境表现出来,难免会令观者觉得清寒冷寂,有寒气袭人、不食人间烟火之感,可这正是我内心禅境的感受,是自己体验禅艺之美的悟境。知我者唯我,于我而言,无所谓寂静,亦无所谓世俗,更无所谓冷峻,而是修禅过程中对“净”和“静”的参悟。
以画修禅旨在“明心见性”,参透自己的本来面目,所谓“明悟自心,彻见本性”则如《虚云和尚语录》“……话从心起,心是话之头;念从心起,心是念之头;万法皆从心生,心是万法之头。其实话头,即是念头,念之前就是心。直言之,一念未生以前就是话头。由此你我知道,看话头就是观心,……性即是心,‘反闻闻自性’,即是反观观自心。‘圆照清净觉相’,清净觉相即是心。照即观也,心即是佛,念佛即是观佛,观佛即是观心。所以说‘看话头’,或者说‘看念佛是谁’,就是观心,即是观照自心清净觉体,即是观照自性佛。心即性,即觉,即佛,无有形相方所,了不可得,清净本然,周遍法界,不出不入,无往无来,就是本来现成的清净法身佛。行人都摄六根,从一念始生之处看去,照顾此一话头,看到离念的清净心,再绵绵密密,恬恬淡淡,寂而照之,直下五蕴皆空,身心俱寂,了无一事。从此昼夜六时,行住坐卧,如如不动,日久功深,见性成佛,苦厄度尽”的这段话。
廖廖数字,以记自己的一点感悟,禅宗推行“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真指人心、见性成佛”, 强调以心传心、直契入本心,从而顿悟到清净的不可思议的境界。此记文字可谓惭愧惭愧,阿弥陀佛!
文/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