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写意传统下的生命张力
对于当今的中国画创作,如何把握中国画传统,似乎仍然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以欧洲传统为代表的西方绘画,允许画家能够画其所“见”,油画颜料的可覆盖性以及其他各种因素,都允许画家对物象的色彩、质感、光影与空间关系进行反复的描摹与修改,达到其理想中的视觉效果。
传统中国画则无法如此操作,所以要求画家必须从掌握一整套笔墨“程序”开始自己的艺术之路。对前人程序的继承本身并没有问题,问题在于继承之后,如何突破严格的程式规范和束缚,在保持中国画特有的笔墨韵味与视觉语言的同时,坚持个体性的艺术创造和自由的思想表达。否则一味地沿袭,墨守陈规,坐井观天,无法挣脱各种有形无形的羁绊,只能成为一个不错的画匠。
王柏生显然不会止步于此。近年来,他对中国人物画上的探索,渐深渐远。他画童年时期的回忆,惠安女、渔村、海风、逐浪,写意色彩,凝重厚实。古意的笔墨之下,浸润着艺术家的本真体验——文化,只有具有原创性和本土性,才会动人。
他在《追寻‘海风’的感觉》一文中,这样描述风景与心境:“热烈的鞭炮声伴着渔歌的起航在蓝色的大海上回响。然后,时有那不幸的音讯也随着不留情的汹涌浪涛滚滚而来,使亲人的祭祀悲壮、哭鸣的呼喊声响彻海天。我同她们一样沉浸在怀念的悲戚之中,崇敬心情油然而生。”
作者与生活,同悲共喜。他丝毫不隐匿个人感情,而让它在色彩中完全宣泄。《逐浪》中,王柏生的笔法传统,潇洒磅礡地运用着丰富的色彩,并着眼以物象光线,带动缤纷异彩的迸发,姹紫嫣红,七色斑斓,整幅画充满生命冲劲,让人产生一种晕眩般的视觉感受。
然而,技法的大胆变化和自由发挥,却始终保持中国画的传统特色,使转提按,轻重徐疾,富有节奏和弹性,完全没有呆板流程式的勾、染、点、皴,全是精神的外化,是活生生的生命张力与自由的心灵追求。
有趣的是,画中色彩,还让人想到敦煌壁画的表现形式。它一方面继续了民间壁画的优良传统,同时又吸收了西域壁画的成果。而王柏生的处理,用明暗法表现人物的立体感,笔触奔放,根据肌理的大面分块,施以晕染,在高低明暗的变化中,有一种浑厚朴拙的意境。
关于传统,一直是人们关心和乐于评述的事儿,但误解也最多。比如,大写意绘画被视为中国画的特质,但这一看法的背后,却隐含了一个严重的悖论:为了与西方拉开距离,艺术家刻意捏合了一个想象中的东方,或想象中的民族传统,西方动、中国静……这些似是而非的概念,遮蔽了艺术家敏感的心,败坏了中国画的品位。
好在王柏生看得很透。他从旧传统理论中解放出来,具有鲜明的个人风格和独特的审美思维。传统和现代,在他眼中,都不是僵化的教条或是沉重的负担,而是可供自由汲取、用之于艺术变革创新的宝贵资源。她的艺术创作不但区别于前人,也和同时代人明显拉开了距离。
细品《渔家乐》,潮起潮落,惠安女忙着收获。乐,却分明读出一丝忧伤,让人想起一首希腊的田园诗:你在水边恸哭,低吟着愁歌苦调。蔚蓝海面上的海鸟呻吟,也没有你悲凉。
这也是王柏生笔下的乐与愁。
文/马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