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视野中的山水之美
众所周知,中国写意山水画历来注重墨的运用,讲究通过墨的浓淡干湿表现山水变幻万千的情状,营造酣畅淋漓的山水气韵,线条则在墨的统摄下起到了辅助作用。而岳增光在山水画的创作中,改变了这一根深蒂固的主次关系,将线的丰富表现放在首要位置,始终追寻着线的轨迹,在素朴世界里构筑着心中的山水图景。即便是青绿山水,也是在以线架构的基础上,中和了青绿和水墨的审美特色,使线、墨、色适当地融合,从而体现出对自然山水的独到理解,融入了更多的时代精神,进而生成当代山水的清新气象。
在岳增光的作品中,时而突兀着山石的嶙峋,树木的参差,错落的层次间透现静寂清旷的幽深。但那一笔一势不是源自墨的交汇,而是更多蕴涵了线的韵味。这种以线描形式传达的山水之趣,形成有别于大众山水的个性风格,突出了画家极强的以线造型的能力。画家将墨线作为主要的勾勒手段,通过点皴和面皴的技法刻画山水的形貌气势,形成较为独立的水墨语言。在画家的笔下,那些富有柔韧性、弹性和张力的线条,就是满蕴生命情感的元素符号,在观照自然的过程中,融入了自身的审美情绪,从而对山水的形、质和空间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和理解,并将此抽象化、概括化,成为表形达意的手段和载体,使山水具有别具一格的形式美感。
岳增光作品折射出的审美观,暗合了中国古代哲学的审美思想,是老子“道法自然”的精神体现。这里的“道”就是指自然的规律,“自”便是自在的本身,“然”是当然如此,也就是说道是“自然”如此,“自然”便是道,它根本不需要效法谁,道是本来如是。正如画家的用笔,不是在技法限制下的刻意矫饰,而是本乎天地之心的尽情流露,因此是无比生动的,是极富生命力的。从异常丰富的线条表现中,我们可以窥见壁画人物的造型特点。略带装饰性的线条语言,或均匀秀丽、柔中有刚;或厚重流畅,笔力遒劲;或洗练圆润,如行云流水,合理地体现出山水的风骨和气韵。唐代理论家张彦远认为:“形似须全其骨气。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由此看来,用笔在线描山水中起着多么重要的作用,而画家的功力之深也就不言而喻了。
岳增光以特有的线形思维方式,体现出线描山水的书意之美,其中的节奏感应是最突出的审美表现,往往通过线条的徐疾、轻重,行顿、转折等变化产生一波三折的韵律感。画家从书法艺术中吸收了这一表现手法,并随着进一步的拓展,形成线描山水的独特境界。无论画中的线条是粗,是细,是强,是弱,是直,是曲,都会在画家的灵活运用中浮现不同的面貌,犹若春蚕吐丝,又似春云浮空,还如流水行地,其舒缓流畅的节奏带来安宁清寂的画境。当然,这些由笔墨线条表达的意蕴,也是画家心灵的外化标志,凝集了画家的志趣和感情,随着线条的起落腾挪自然地奔涌而出。画家运用抽象概括的形式,注重对线条的整体把握,用线描绘出山的跌宕,水的起伏,树的错落,笔笔融进了清隽疏秀的恬淡情怀,可谓情在意中,意在形外,最终达到心物交融的浑然之境。这一由线为主体结构的山水世界,呈现着简朴、素净的一派天真,正如庄子所说:“朴素而天下莫能争。”画中的无色之美,应是色的最高境界,为画面平添了高古沉静的气息。
岳增光在书写山水之形的同时,也从未忘记对色和墨的研究,因此除却素色的线描以外,又将青绿引进了他的作品中,形成迥然不同的山水之像。画中那清澈的蓝,沁人的绿,赋予了山水更鲜活的生命力。也许这是他关于山水的最明媚的记忆,用简单的色彩绘出了山水最丰富的表情。春山澹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气象万千的盎然之姿,仿佛是一部部山水传奇的注脚,从中读出了清幽宁静,典雅清隽的青绿之美。更为新奇的是,画家在保持青绿山水的本色之外,又适当融入了墨的成份,使两者在同一画境中产生了相得益彰的效果。画面空白处经过淡墨的轻轻晕染,仿佛出现了雨季的天空,浸渍了迷蒙的烟云水色,为笔下山水平添了几分淋漓的墨韵。
画中的山水在云烟笼罩下,成为气象浑成的整体,充满鲜活韶秀的生命特质。这样的效果在传统青绿的笔墨中是难以见到的,应得益于画家别出心裁的创造,使作品的审美意境更趋于诗意的梦幻,每一次接近都如同走进一个色墨交融的山水童话,感受着超现实的浪漫唯美。同时,大片驿动的浮云,也使原本静谧的山水增加了云烟飘逸的动感。静动变幻之间产生了气韵的流动,线条、色彩、笔墨构成一个生机流荡的山水世界,一任画家的心灵自如地悠游。在这里,画家充分发挥了它们的各自优势,凭借有限的笔墨生发出无限的山水意趣,进而达到一种神化的境界。至此,画家对青绿山水的诠释有了一番新的内容,为充满古意的笔墨注入了更多的现代精神。
岳增光对山水的认识是颇为独特的,这种特异性不仅表现他对线描山水的理解上,而且也渗透在青绿山水的创作中。他高超的以线造型的能力,使山水画的书写性得到了很好的张扬。而他对青绿山水的色墨认知,又造就了与既往不同的全新面貌。仅就这两方面来说,岳增光应属当今画坛上的改革派,尤其是在山水画领域,通过不断的笔墨实践,创出了自己的审美个性,这足以唤起人们对当代山水的新思考、新探索,从而在客观上推动了传统笔墨向现代转化的进程。
文/卢禹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