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闷思索，逆光而行，黑色的墨，生命之血，让人迷醉，深沉与厚重，狞丑与妍媚，枯与润，光滑与粗糙，清醇与迷离，苍茫与高古，疾涩与流注，外露与含蓄，分解与重构，错位与叠置，无序中的有序，有序而无序。枯老的树皮，破土而出的春芽，深秋之残菊，剥蚀的沟壑，裸露之溶岩，焦灼的荒漠，戈壁滩上的骆驼刺，无不展露出不同时空下生命的形式与状态；更有那莽莽的草原，幽幽松林，蕴含着无垠之空间与深邃，那旷远之境，郁勃之气，更是撩人心魄，荡气回肠；想象之翼，徐徐而飞，幻化出生命之万象，疾闪若雷电，悠悠如泛泉，淡淡似轻烟，浓浓如鲜血；飘忽凝云，弥漫似雾，甘烈如酒，浓酽似茶；纤巧若丝，浑厚类塬；重拙若山，轻盈似仙；散乱如麻，扭结比榆；苍劲如柏，挺拔若松，奔涌似怒涛，苍茫比瀚海；萧散似秋风，残损如古垣；经霜之黄叶，带露之玫瑰，辛辣的朝天椒，甘甜的蜜桔；生涩若青杏，香风十里荷田；娇羞如村姑，泼皮似顽童，刚健若勇士，脆弱比颓翁。布墨如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取势如破竹，力感寻其源，怪诞与荒唐，稳定和悬浮，清晰与模糊，斑驳及混蒙，淡洽与澄明……无论人的想象力有多丰富，它就有多丰富。虫蛀木之遒劲与圆润，锥划沙之苍茫与粗放，折钗股之柔中带刚；公孙大娘舞剑，力注剑尖，剑人合一。

每每打开字帖，看到那苍古浑朴之斑斑字迹，便心生无名之敬仰，常常注目其间，忘却尘事之纷扰，进入忘我之境。造像志之萧散自然，自由流走，苍涩拙古之豳，若漫步于古塬，烈日炎炎，青烟熠熠，脚踩黄土，眼望八荒，心游万仞；残垣断壁，荒草萋萋；裸土峁梁，水蚀风剥，寂寂无声，冥冥无言，零星孤木，欹侧点点，日暮烟霞散，彤云万里撒满塬，浑然一体。钟鼎文之凝重厚朴，圆润浑茫之意，若入原始森林，临万年绝崖，苔迹斑斑，古木槎牙，虬枝卧天，幽邃而清寂，鸟鸣其涧，猿攀古树，森森然绝人烟。惊蛇入草，飞鸟出林，枯藤挂璧，古苔铺地，惊其造化之工，聆其绝响之泉，沁心透脾，渗骨寒胆，不敢久立，欲攀无力，欲退无路。嗟乎！
 

完整的生命历程能为好奇、悬念、高潮与冒险提供机会，好的艺术作品理应引起人们的好奇心，能够制造悬念，应敢于造险，出奇不意拓开生命的空间，为激活想象而搭建转换平台，是太空与五行，气体与流云，山峦与天籁的对话。精神的蜕变是一次次艰难的破壳而出的质变，需要战胜自我，需要对固有观念的超越，是一种彻悟，是自然力与人力冲突对抗或协调谐和成的激动人心的生命乐章。

注：此文曾发表于《书法赏评》2001年第03期，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