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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德祥画竹·心与竹化

2014年12月22日 10:18:40  来源:中国书画收藏频道

本文所属专题:杨德祥艺术专栏  

人类的根本问题是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我们中华民族的哲学观是人与自然为一,这种“天人合一”观导致画家在艺术创作中总是选择那些符合人性、人情、我情我性的自然物,借此表现自己的理想和思想感情,因此自古以来文人画家视梅花、兰花、竹和菊花为四君子;将松树、竹和梅花喻为岁寒三友。这些植物便成了中国绘画中永恒的创作题材,为历代画家所崇尚和继承,但是在不同时代、不同画家的笔下所寄予的审美理想和思想情感是不完全相同的,它具有鲜明的时代性、思想倾向性和个性。

就画竹而论,始于唐代无疑,史考唐代花鸟画已发达,已有画竹名家的记载:中唐肖悦时任协律郎长于画竹,曾为诗人白居易画竹十五竿而深得诗人赞许,称他“举世无伦”,并歌之谓:“肖郎下笔独逼真,丹青以来唯一人,”说他的笔下竹“不根而生从意生,不笋而成由笔成”,这说明肖悦之竹不仅师法自然写其形,而且还是师于心创作出来的,达到白居易说的“萧飒尽得风烟情,举头忽看不似画,低头静听疑有声”境界,据此诗文看唐代画竹人并不少,而肖悦的竹已是达形神兼备的高手。绘画自晋顾恺之提出“以形写神,形神兼备”理论,主要指人物画,而在花鸟画中也行此理也合情理,画竹不仅画形也画神,这是“天人合一”观的画家自然行事思想。到了宋代开始出现文人士大夫以诗余墨戏,遗兴抒情的主旨来作画的风气盛行,画重表现“人品”,发抒“性灵”,逐渐形成文人画体格,这始于文同、苏轼和米芾等。

宋人善画墨竹首推文同,郭若虚称其画竹“富潇洒之姿,逼檀栾之秀,疑风可动。”文与可笔下的墨竹,“非天资颖异而胸中有渭川千亩,气压十万丈夫”,这都说明文同的竹生动有气韵是从多方面的修养和现实生活中得来的。苏东坡也爱竹,他曾诗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生活中离不开竹,与竹已为伴了。他在文中记述文与可曾说过:“予之所好者道也,放乎竹矣。始予隐乎崇山之阳,庐乎修竹之林。视听漠然,无概乎予心。朝与竹乎为游,暮与竹乎为朋,饮食乎竹间,偃息乎竹阴,观竹之变多矣。”由于这样的以竹为伴为朋为友,必生情意,因此,“忽乎忘笔之在手,与纸之在前,勃然而兴,而修竹森然”。这样画出来的竹已不是生活中的竹,如苏东坡所说:“文与可画竹,身与竹化,无穷出清新。”这就引出中国的成语:“胸有成竹”、“成竹在胸”之说,不过与可画竹已进入“意有所不适,而无所遗之,故一发于墨竹”,文同是当朝之官封员外郎太常博士,为官胸常有不快郁闷,当诗文皆不能尽溢而为书、变而为画,这里可见他是借墨竹遗兴和自我发泄胸气的,即身与竹化了。古代文人爱竹,画竹,借竹存气有节,独立不惧,群居不依等、竹之性抒写自己的心境,后代擅画竹者莫不如此。但后世画家善画竹者亦多在画法上探讨,尤以书法入画法,如元代柯九思用书法写竹,他说:“写干用篆法,枝用草书法,写叶用八分,或用鲁公撇笔法,木石用金钗股,屋漏痕遗意。”就画竹的精神和画法而论,史至清人郑板桥,已臻完善,他概况地提出画竹由眼中之竹而入胸中之竹再入手中之竹,这也道出艺术创作的根本规律。

纵观当今画坛爱画竹者不少,有的以竹当配角,在花鸟石间信手写几枝,以视丰富画面,也有以竹为主要题材活跃于画界,但多为写眼中之竹,再现竹之物性,虽亲近竹但未达为友为伴为我之深度,在我熟悉的画竹专家中唯生于竹海,视竹为友、为伴、为我,身心与竹化的杨德祥。

德祥出生于皖南广德山区,那里崇山峻岭,深藏连绵竹之海洋,望无边际,是我国著名四大竹海之一。他的童年就在这竹海中度过,抬头是竹,低头是笋,居的是竹屋,用的是竹凳,从小嗅着竹乡的清幽之气,伴着屋前屋后、雨晴霜雪之姿的竹子成长。大山竹海里那些生长在涧水崖石中的枝繁叶茂的孤竹,给德祥幼小的心灵中注入了坚韧的竹之品行,他常讲我就是家乡山中一棵长在石缝中的小竹子,竹就是我儿时的伙伴、朋友。生长于特殊年代的他,作为家中长子,很早就扛起了生活的担子,艰难的生活磨砺了德祥的意志。乡里邻间的灶台,门上堂前都曾留下他稚气的竹画和山中常见的花草。在一次依靠劲竹支撑房屋,度过暴风雨之后,竹子又成为一种力量存于他心间,竹在德祥的心目中不再是目中的物,更是一种信念,一种精神象征。这种视竹为友为伴又为精神力量的情结始终伴随着他。朝夕于家乡的竹海中,领悟大自然给予的恩赐,培养了德祥的人生观,塑就了坚韧不屈的品行,在他的作品中常见风雪凛冽斗雪傲霜的雪竹,其中一幅《凌云之气》的作品,用苍劲老辣的笔法,秃笔直扫,画几枝劲竹,不弯不揖,在风雪中摇曳生姿,竹叶画呈扁方,无叶尖,潇洒随意,在风雪中扬而不折,透出一种镇静与屈傲,画面中片片雪花,山中涧水崖石荦确,点染出艰难恶劣的自然环境,在风雪的鼓荡下,只有劲竹傲立苍穹,巍然不动,片片枝叶都呈现出百折不挠的力量,画中题款:“风味即淡薄,颜色不妩媚,孤谷崖石间,有此凌云气。”展现独处严寒而不惧的竹之品行,也是德祥人生心路历程的写照,心与竹化的统一。

上世纪90年代初期,为了追寻儿时的梦想,到南京求学,进入南京艺术学院深造,师从著名画家陈大羽,研习中国画,并取得可喜的成绩。在大羽老师的悉心指导下,画艺大进,写意花鸟别具一格,尤其画虎在南京小有名气,慕名求画者络绎不绝。但他却决定专事画竹,对竹子的研习始终没有停下,潜心学习和继承传统历代画竹大家的思想,从中汲取了李衍的法度,王蒙的纵横淋漓,柯九思的笔墨苍雄,吴镇的劲简,夏昶的矩度雍容及石涛的气势磅礴,李方膺的豪放,蒲华的苍润,都对德祥画竹产生巨大的影响。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德祥讲只有竹子能够叙我胸意,述我心境。竹如我,我如竹,立志要用笔墨报深藏心底的那分友情爱情和深情,弘扬民族之魂。就艺术的本质而论,原本就是一个“情”字,我理解当画家在生活中深受某种事物感动时,一心一意用自己所掌握的笔墨语言借物再现那分感悟和由此而生的情意,书写出心与物化的艺术形象,借以传达给观赏者,让他们受到与自己同样的感动,德祥就是这样做的。所以我说他画的竹是“身心与竹化”。看他所作之竹,需了解他的人、他的人生经历、人品、人格。再看他的竹,初看是墨竹,细看他置阵布势横竖出枝形态,用笔用墨张力,笔势墨韵,又不是竹,处处是他精神所至的痕迹符号。他视竹为君子,曾画一组散落、自由放达向上伸展的竹枝,题为《千古淋漓君子魂》;又画几枝顶天立地的修竹,老少相依扎根石间,不畏风雪,题《壮志凌云》,见得他笔下之竹性化人性,心与竹融为一体,借竹以抒发情性和理想。

德祥以自己特有的书法体入画竹法,他作画时成竹在胸,随情而运笔,随意而布势,有时先写竹枝干,有时又先写叶,笔所到情所至。时出笔未到意已至之笔,善用焦墨写竹,得厚重苍劲之意,下笔沉稳有序,所写枝叶聚散有致,得节奏变化音乐之美感,当画不全能尽意作书,题款示之,合诗书画印文人画体。我看德祥作画如作书,而作书又如作画,合书画本同源之理。纵观德祥所写之竹,用笔浑厚端庄、老辣,气息朴茂雄健,并以视觉性极强、充满现代感的整体气象出之,有的重“形神兼备”,时有“遗貌取神”的意笔,激奋时亦有“忘形得意”的大写意之作,尽力追求一种古质率意的真趣和苍茫雄浑的历史厚重感。这类作品虽然“知者寡”,但它是水墨画中的高境界,非高手是难为之的。

(左庄伟 南京师范大学美术学院资深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授予“卓有成就的美术史论家”荣誉称号)

(责任编辑:易笑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