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清至近现代,我国写意花鸟画坛相继出现了陈白阳、徐渭、八大山人及吴昌硕、齐白石等大家。他们之所以能成为百代宗师,其作品千古不朽,主要是有高尚的人品、广博的学养、精深的笔墨功夫以及其各自不同的人生阅历所产生的对传统绘画独到的认识与理解。然而,每位大师在他们的艺术修养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却未必产生幅幅精品。
因为一幅写意花鸟画创作的成功与失败关系到这幅画的构思立意、经营位置、物象造型、笔墨色彩及款题、图章等诸多因素。这早已为画家所确认。一幅生动、精彩的写意花鸟画作品决不是画家各方面修养到了一定程度就必然产生。扬州八怪、吴昌硕、齐白石诸家的画亦是如此。他们为了生计,只动手而未动心的应酬之作也是有的。这样的作品怎能是精品?我以为:只有为情所动,情之所至,才可能产生好的作品和精品。因此,写意花鸟画的创作过程中的“情”字是至关重要的。
“情”在写意花鸟画创作中既然如此重要,怎样才能生情呢?首先是画家对表现物象的了解和沟通。如果没有了解与沟通,就没有“情”的产生。一个艺术家对自然和自己所表现物象的了解,决不同于一般人。确切地说,一个花鸟画家对他所画物象的了解,不能等同于一个花圃园丁和鸡鸭场的饲养员对花卉和禽鸟的了解。不可否认,后者对自己经常接触的对象习性的了解是很深刻的;但这对于花鸟画家来说还是远远不够的。他不单需对自己所画物象习性深刻了解,还要掌握自己所画物象的结构和解剖,及和物象进行情感上的“沟通”。
“沟通”是在了解基础上,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是由认识到感情的升华;是“生情”的必由之路,非此不能有“情”的产生。
如何才能与所要表现的对象沟通呢?人们都知道,生活是一切艺术创作的源泉。对于一个花鸟画家,理解并实行和其表现对象之间的沟通、交流,这比之前者更为重要。因为这些要表现的对象没有语言,而且在一般人看来,它们是没有感情的,要沟通谈何容易。
几十年来,为花鸟画的创作,我潜心领悟大自然的日出月落、风霜雨雪。为获得“风竹”在风雨中的情态与情调,曾披着雨衣一直伫立在风雨中,认真观察、领略竹在风雨中的神态;数十个寒暑,数十个春秋,我与自然中的万物朝夕相处,时而相对默然,时而会意心语。我深信,宇宙间一切都是有性灵的,风有、雨有、日有、月有、山有、水有、花卉树木有、鸟兽草虫有,只有彼此沟通,才能领悟其心境,表现其性灵。
作为一个花鸟画家,一个立志以毕生精力为花鸟写照、传情的画家,应该是:“心系万物,为物喜,为物悲。”这正是一个花鸟画家对自然万物的真诚与钟爱。如果没有这些,没有这些情感,没有这些交流与沟通,所画出的物象不管如何逼真,也只不过是一幅没有生命力、没有灵魂的标本挂图,根本不可能是一幅艺术品,更谈不上是艺术的精品。
当画家创作时对某些物象产生了感情,经过一番构思、立意和悉心经营,表现欲越来越强烈,物象也越来越清晰,似乎隐隐于眼前浮动,甚至有跃然纸上之感,这便是动情,也就是中国画论中常提到的“中得心源”的真正含义。例如,我在创作《芦鸭图》时,一闭上眼睛,那生动而又有韵律的微风吹拂的芦荡和追逐、觅食、理羽、嬉戏的群鸭便浮现在我的眼前。在创作《晓雾图》时,群鸡安详地栖息在晨曦的宁静、平和、恬淡之中,朱紫的葡萄架下充满了金秋浓郁、火辣的生活气息。这些都成为我花鸟画创作取之不尽的范本。
为更好地表达这种情感,几十年的经验、教训告诉我,作画前,千万不要以种种杂念,甚至也不能以笔墨、色彩、章法等诸多因素干扰自己。要抓住自己的感觉,及时铺纸落墨,或泼、或破、或积、或写,挥挥洒洒。任“情感”在纸上尽情驰骋、宣泄,直到自己的表达欲得到满足,才可以放慢笔墨或放下笔。将作品悬于远处,检查是否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情感?画中的构图、笔墨、色彩及浓、淡、干、湿、焦的关系是否需要调整。若需调整,必须是整体的、谨慎的、适当的,如稍有过分,则原来画面中所拥有的酣畅、淋漓及生动劲儿就没有了。须知,一幅气韵生动的写意花鸟画,有些“误笔”、“误墨”是自然的,瑕不掩瑜。所以调整一定要从大的关系上着眼,以求得通体有更完美的韵律和气势。此后,再对“画眼”进行认真地、深入地刻画。使一幅画中,既有博大的宏观气势,又有精到的微观品味,亦就是画论中常常说的“远观取势,近观求质”的含义,以达到“气韵生动”之效果。这就是几十年来,我在写意花鸟画创作中,遵循的感情与理智的信条——“大胆落笔,细心收拾"。
积五十年的花鸟画创作,我深切的体会到,画家与所画物象必须是熟知的,并能达到性灵的了解与沟通,甚而达到知心“朋友”的程度。要想达此境界,只有长期精微地领悟大自然的奥秘与规律,并不断探索才能创造、丰富自己的“艺术语言”,这便是“师造化”最好的诠释。至于“师传统”,我在这里不必累叙,因诸君比我理解更加深刻。另,我还想谈一下修画外功夫的问题。自古人始,常常谈到“琴棋书画”或“诗书画印”这个问题。看来琴、棋、书或诗、印和绘画是有着紧密相关的内在联系的。在这里,我想谈谈我的初浅拙见。不知“琴”者难懂韵,不知“棋”者难懂布置,不知“书”者难懂画之用笔,不知“诗”者难求画之境界,不知“印”者难求画之金石气。由此可见,“琴棋书画”与“诗书画印”的提出者是何等的高明。
张仃先生《谈艺录》中说得好:“画画,画到最后是比修养,你有多少修养,最终都会在画面上表露出来”。一幅完美的花鸟画精品也正是画家个人修养与情之所系的体现。
诸上是我几十年花鸟画创作的一些粗浅体会,限于学养,难免有谬误,还望同道、诸师友斧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