矩成方圆,心静而敏
苏州是吴门画派的故乡。仅南朝陆探微、张僧繇,唐代张噪、张洽,五代腾昌佑,宋代丁渭,元代黄公望等名列画史的名画家就达1200余人。到了明朝中期,以沈周、文徵明、唐寅、仇英等为代表的文人画的声名鹊起,奠定了“吴门画派”在中国画坛的地位。
近年来,苏州书画界在重振吴门画派雄风方面作出了许多努力,先后在北京、上海、南京和海外举办了推介苏州当代书画家作品的大型活动,好评如潮。我有幸躬逢其盛,见证了新吴门画派在京城的光荣与骄傲。
新吴门画派的重要推手之一,就是苏州国画院的院长周矩敏先生。
作为朋友的周矩敏,我是熟悉的。矩敏兄是个保持着清醒思考的人。他的话不多,但出言不凡。他曾经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艺术品也“唯权为是,唯利是图,那文化现象就成了社会问题”等,发人深省。矩敏兄也是个做事认真的人。当年柏杨先生的《丑陋的中国人》首次正式授权内地出版,对这部名家名作,柏杨表示“要等周矩敏动笔”来插图。因为欣赏该书,也因为柏杨先生的诚意,矩敏兄在推辞无效后,与柏杨反复探讨,达成“丑陋但不能丑化”的约定。最终这次插图版的《丑陋的中国人》大获成功,再版15次,印发21万册,连续数年被评为全国人文类图书第一名。他曾经告诉我,他很喜欢我的文字,如果有机缘也愿意为我的着作配图。我告诉他,我更喜欢他的画,如果他能为我的小书插图,是我莫大的荣幸。
作为同事的周矩敏,我是钦佩的。我担任分管文化的副市长时,苏州国画院是我分管的单位。国画院是成立于1960年的国内最早的6家画院之一,名家辈出,张辛稼、吴木、孙君良、刘懋善、马伯乐、谭以文、姚新峰等,一个个才高八斗,如雷贯耳。以后,时任文化局长高福民慧眼识才,从工艺美院引进了艺术成就正如日中天的周矩敏。
对矩敏兄来说,作为“空降兵”担任苏州国画院的院长,是荣誉也是责任,是动力也是压力。人群之中,艺术家总是最有个性的一群人,矩敏兄自己就是个性鲜明的艺术家,如何从习惯单打独斗的画家,到团结一群人结伴而行的院长,需要角色意识的转换。不知是不是因为矩敏兄自己常年画人物画,锻炼出了对人的觉察判断力比一般人更敏锐,他不仅把最难团结的书画家们凝聚起来,让听枫园里惠风和畅,而且从省内外选拔了好几位年轻画家加盟画院。这些年轻画家在当时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但加入国画院数年后大多成绩斐然,出类拔萃,后来居上,有些被北京的着名艺术机构“挖墙”。前几天回苏州时与矩敏兄谈起这些年轻人,他自豪的神情溢于言表。他说,惺惺惜惺惺,实力与成长性,不是所有的人都懂的。
我担任民进苏州市委会主委的时候,周矩敏是副主委。我知道画家的时间宝贵,嘱咐市委会一般小事情不要麻烦矩敏。但是,他总是主动承担分管的工作,团结书画界的朋友到部队拥军等等,各种公益活动从不缺席。记得多年前我们在吴宫喜来登举行扶贫帮困的书画义卖,他的画拿下了全场的最高价。
作为画家的周矩敏,我是羡慕的。对于他的画作,大家印象最为深刻的,莫过于他的一系列流连在苏州园林里的民国人物画。那些画,体现出了一派江南风貌,那悠哉游哉,那恬淡自在,那从容诗意,早已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堪称他的代表作。心静而敏,如果没有画家自身内心的宁静安谧,从容不迫,就不会敏锐捕捉到那些诗意,也无法画出那般的自在。并且,他并没有在此止步,而是怀着一种责任感甚至使命感,将画笔又聚焦到了新的题材上。无论是《浮世新语》里的社会百态,还是《奉安大典》里的历史片段,甚至是山水花鸟的泼墨小品,我们可以看见,他仍然在进行着新的探索,在不断地超越自我。
我到北京以后不久,知道了矩敏生病的消息,一度为他的健康担忧,在心里默默为他祈祷。偶尔回苏州见面,看到他有些憔悴的面容,知道他在与病魔作顽强的抗争。但是,我相信,有他那颗宁静的心,就有了战胜疾病的底气。果不其然,这次国庆再聚,他已经面色红润,恢复健康了。好事成双,明年,他的个展将会来到北京,在国家美术馆亮相。真为他高兴。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画家却能在咫尺方圆之内,屏息静心,敏捷挥洒所见所思,是让人艳羡的。和许多孩子一样,我小时候也有一段时间曾经喜欢过绘画,甚至做过“画家梦”。在乡镇的小街上不知天高地厚,上大学到了苏州才知道,我这辈子是当不上画家了。不过,在我发起的新教育实验里,有个叫“读写绘”的项目,已经润泽了成千上万孩子。这个项目是针对小学低年级段的孩子,通过听故事、复述故事、绘制故事的方式,全方位地滋养孩子们的生命,激发孩子们的潜能,让画笔成为孩子表达自我的工具。希望有一天,这些新教育的孩子们之中,能走出像矩敏兄这样的画家。我也相信,孜孜不倦前行的矩敏兄,那时又走得更远了。
文/朱永新 民进中央副主席,教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