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心驭笔 以笔写心
――读张鸿文书法作品漫笔
读书法作品与读别的什么作品,是两种不同的状态,如小说,如散文,如诗歌等,读者必须需一字一字去细细读罢,方能进入这些作品的内容,进而窥探作者的心灵。因为看那种规规整整印刷在白字上的中国文字,任何读者都无法从总体感觉上,判断出它们所要传递出的内涵和美感。而读书法作品则不同了。这种阅读不是个别文字的理解,而是一种总体和宏观的视觉享受。书法家将一些个体的中国字连在一起,读者必须将整幅作品视为一种全新的个体后进行欣赏,方能从中获得审美的感觉。以书写中国字为形式的中国独有的书法艺术,它向读者传递的,首先是这些文字的线条给人的那种视觉冲击。
一篇好的文学作品,靠的是语言文字的着意铺排,但我们在读某一篇文学作品时,又常常有这样一种感觉:它的文字很讲究,字里行间也不乏许多华丽的词语或者形象的比喻,但这类文章却只有匠气而了无灵气。究其原因,就是作者没有将自己的心融在笔下的文字里。以心驭笔,方能以笔写心,作者只有将胸中之气凝于笔下并灌于文中,这样的文章才能充满气韵,即便少用了几个形容词,那文章也能跃动出生命的火花。书法更是如此。有的书家,每字皆能讲出传统出处,每笔均能找到法帖形制,但通篇看上去,却失却了自己的个性风格,这样的作品,首先反映出书家自身的呆板。即便书家自己将自己归于某门某派或者某大师的嫡传弟子,既难以超越某门某派或者某大师的成就,其艺术水准则只能永远停留在了前人的脚下,没有了自我,也便失却了艺术的创新。张鸿文先生的书法大气而生动,作者的心灵在随着浓淡不同的线条舞动着。他曾研习临摹过历史上的多位名家法帖,也曾求教于当代书坛的一些大家,在这个过程中既能够深入进去,又能够跳跃出来。创新和突破,从来都是艺术得以飞跃之前提。能够在这种飞跃前进中自成一家,并不是每个从艺者都能达到的境界。还以张鸿文的书法而论,他的这种境界,就是一种人格和笔墨之间,精、气、神的和谐构成和完美统一。
张鸿文曾在他的一部作品集《后记》中,说到了写字时的心境与作品:“在诸多因素中,我更看重冲动和情绪等内在的东西对创作的影响”,这就是其心与其字的相互关系,这里面的道理,我们不妨借傅山先生《作字示儿孙》一诗作解。
《作字示儿孙》全诗如下:作字先作人,人奇字自古。纲常叛周孔,笔墨不可补。诚悬有至论,笔力不专主。一臂加五指,乾卦六爻睹。谁为用九者,心与腕是取。永贞溯羲文,不易柳公语。未习鲁公书,先观鲁公诂。平原气在中,毛颖足吞虏。傅山先生在这首诗中提出了一个人与字的辩证关系。作字先得会作人,作人不凡,其字自然也就古朴而不凡了。如果离开了传统,仅靠笔墨技巧是不可成为书家的。柳公权(字诚悬)曾说过“心正则笔正”,这是书法的至理名言。一个手臂加上五个指头,就象乾卦六爻变化一样,只是具备了写字的基本条件,但字的好与坏却取决于写家如何用心来指挥手腕。追溯中国的历史文化,前面提及的柳公权的话是没有错的。没有学习颜真卿的字之前,要先学他的人品和着作。只要象他(颜真卿曾任山东平原太守,后人称其平原)那样一腔正气,手中的一管毛笔,才足可以显出无比的气势来压倒强虏。张鸿文先生的书法实践和取得的成就,再次证明了傅山先生上述书法理论的正确性。
中国的书法艺术历史悠久,人和字的互为因果,在历史发展中体现在两个不同的层面上。一个层面是政治的,历史上字以人贵或者是因人废字的例子很多,当代大贪官胡长青的字由贵而贱,便是属于政治的原因。另一个层面是艺术的,存在于人漫长的生命中。人的生命正是在诞生、成长、直至终结的过程中,积累了不同的阅历和学养,不断地形成了千差万别的个体。我们可把一个人的阅历看作阴,学养视为阳,那么,它们二者相辅相成,才能得以和谐和统一。这正如老子所言:“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如果阅历平平仅有一点学养者,无疑是书呆子,而仅有阅历没有学养,也只能是一个经验论者,没有文化的滋润绝对难以去创新和发展。作为一个书法艺术家,先天的气韵由母体而来,科学家们用智商来表示它的客观存在。后天的气韵,则是其阅历和学养与笔下之字的和谐与统一。这种气韵,含的是天地间生命的精华,靠得是实践和积累。它是无形的,又是有形的。张鸿文先生1964年毕业于山东大学中文系,步入社会后即从齐鲁大地来到三晋大地,后天打下的文化基础十分扎实。凡与鸿文先生相识者,都赞其儒雅的风度和满腹的学识,为政时的勤勉,那是一种品行,写字时的洒脱,也是一种品行。勤勉和洒脱结合于一身,成就了他的仕途,也成就了他的书法艺术。他身上传统的文人修养,体现在无论是一帆风顺仕途前行之时,还是花开花落工作退休之后,对书法艺术的追求却始终不变,其日积月累的文化基础越来越深,终于支撑起了他钟爱的书法事业。
任何艺术,都与创造者的人格状态和精神状态密不可分,傅山先生“作字先作人”的论断,正是指出了书法艺术犹其如此。苏东坡有一段名言:“人貌有好丑,而君子小人之态不可掩也;言有辩纳,而君子小人之气不可欺也;书有工拙,而君子小人之心不可乱也。”正是君子之态,君子之气,君子之心,造就了张鸿文先生书法艺术独具个性的特色。读张鸿文的书法作品,我们仿佛看到了作者的心,正随着运笔之气流于笔端,也仿佛感到了作者的笔墨之痕,正随着心韵之气溢满书页。这只是其果,其因,便来自一个书法家内心的阅历与学养之间,相互的渗透和滋润。人品和书品的结合,在鸿文先生身上得到了完美的统一。那号面对书坛前贤博大的传统只会临摹而不敢创新的书家;那类虽以创新为名而缺失扎实文化根底的野狐禅写手;还有那种混迹书坛而非君子者流,怕是永远难于在书法艺术上展示出君子之态,君子之气,和君子之心了。
文/孙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