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鉴罗钟先生书法作品
书法作为中华民族独有的艺术形式,特别讲究“有功无性,神采不生;有性无功,神采不实”(祝允明语)。纵观罗钟先生的为艺之路,追问其心路历程,品鉴其书法作品,我对此定论愈发服膺。
罗钟作为“罗丹体”传人的当之无愧者,其书艺渊源家学根基深厚。对此,我们不难从其融《张猛龙》、《爨龙颜》、《爨宝子》及行草书为一炉的“罗丹体”中得以窥见,从其隶书作品特别是四十四岁时所临的《张迁碑》间找出理由,从其碑帖交织的取法里有所启示,甚至从其能诗善文的学养上明白想见。家学是罗钟获得通往传统优秀文化的一条捷径,但也许也会变为桎梏所做就的一个羁绊,只有具备横溢才情和开放心态的人才能实现自我超越。好在由于大量华侨的涌入,在罗钟所成长的年代,厦门已然成为了一个融中西文化为一体的现代城市,使罗钟自幼在受到良好的民族文化浸润的同时,也得到过“雅化教育”(罗钟拉过小提琴、弹过吉他,中年后喜欢国际标准舞蹈,大概根由于此)。因而,与罗钟先生相处,既能感觉其性情温和、儒雅谨和的一面,又能见出激荡飞扬、浪漫充盈的一面。究其根源,那就是罗钟身上既有传统文化的深刻烙印,又有缪斯女神的不断追随。这些为我们更加准确地找到其书艺所呈现的涉猎广度、承袭深度、技术高度和情感浓度的根源,提供了极大便利。罗钟正是因为民族文化的熏陶和西方文化的濡染,并在两者的合力作为下,才能摒弃了师承所带来的负累,才能抵制住因酒神附体所形成的形式纠结,才能消解掉中西方文化冲突所引发的无奈,才能玉成其对人文精神所具有的开放心态。这种心态使其在取法层面上不再苟且于“罗丹体”一端,而是深入到篆、隶、行、草的各个方面,甚至于现当代书家的创作;这种心态使其在情感表现上不再拘泥于温文尔雅一方,而是高扬起与时俱进的恢弘气概,体现了“以写我心”的时代精神;这种心态使其风格上不再迷恋于面目单一的独处,而是在雄浑、洒脱与超诣的诸多方向上,实现着日新月异的个性张扬。总而言之,这种心态综合地体现为罗钟先生“真力弥满,功性互见”的主体意识,使其在书法创作中得鱼忘筌形神兼备,“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综观罗钟先生在书法艺术领域所取得的成就,我以为最为突出者有三个方面,不妨举要。
一是隶书。罗钟的隶书因深受有“闽南书法重镇”之称的伯父罗丹影响,从汉代名碑《张迁》入手,不仅探得汉隶之本源,而且深得高古浑朴之气息。难能可贵的是罗钟没有就此停步,而是继续将其步伐延及《曹全》、《乙瑛》、《石门》、简帛书等隶书所属范围,上追下探,不断镕铸,逐步达成沉雄郁勃而又凝练多姿的笔法、严整紧密而又气势开张的字法、既具《张迁碑》之整饬又呈《石门颂》之浪漫加上汉简之生趣的章法,共同营造了一个既高古绝俗又大气磅礴的高贵氛围。记得十年前,我在首次评论罗钟的隶书作品时已断言:“可以想见罗钟先生在汉代名碑上所做功夫之深,绝非浅尝辄止之辈所可及,其高迈超群的风格所呈现出来的审美价值,在当代书坛堪称独树一帜。”至今看来,尚不心虚。
二是魏体行书。罗钟的魏体行书分为两类。一类为罗丹体。罗钟在“罗丹体”的基础上又有新的发展,有效克服了过于峻厉甚至有些粗野的外相,而进入了圆融畅达的新境。另一类取法于《嵩高灵庙碑》,可称之为“罗钟体”。被康有为称之为“奇古”的《嵩高灵庙碑》,许是契合了罗钟已在两《爨》上用足了功夫的性情,或是赵之谦、康有为、沈曾植、于右任、罗丹诸先生的碑体行书给予罗钟以启迪,或是罗丹体的肇基,它是那么自然地成为了罗钟进入中年之后的主功方向,并以生辣用笔、随机结体、跌宕行气和丰赡意趣,形成了完全不同于罗丹体也差异于其他魏碑行书大家的风貌与格调,其视觉冲击力之强烈和庙堂气之浓厚,令人匪夷所思,深感震撼。我以为:只有像罗钟这样“反虚入浑、积健为雄”者才可有此为,对于当下那些以纯形式吸引球者来说,只能作望尘状罢了。
三是草书。草书是罗钟性情和才华得以挥洒的重要载体,也是其“心内有神,腕下如神”的客观明证,更是罗钟有极大提升空间的书体。拜览罗钟的草书,也可分两类,一类为小草,取法智永、怀素及于右任。用笔凝练厚重,结字中规入矩,章法空灵简淡,气息与虞愚、弘一相往来,格调厚而不滞,情境空而不虚。一类为大草,以元人吴镇为基调,上溯张芝、二王、唐宋诸家,于当代林散之处掘进尤多,取精用宏,功性互见,既丰姿绰约潇洒放逸,又骨力洞达节制有度,其激情飞扬之气势、练达多变之线条、丰富出彩之墨色,可谓融汇众长又自出机杼,贴近时代又格调超迈。我认为其发展空间不可限量,完全可以期待。
罗钟是我的恩师,仔细算来已有三十年的交谊。在与先生相处的每时每刻,罗先生从不以老师自居,总是令我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我才敢斗胆作如上妄评,心下难免诚惶诚恐忐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