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不厌精,思不厌新
王淦永(王峰)者,何许人也?未见其人,先读其画,不禁暗自称奇,一个字:高! 此君绝非碌碌之辈,其作品本身的力量,以及作品里面所蕴含着的人的因素,任何人是装不出来的,是检验一个真正艺术家的终极话语。
虽然你与一个人素昧平生,但晓画者,第一时间直奔格韵,画之高低,人之雅俗立马决断。况今之为艺者,能辨雅俗者几人欤?更遑论法眼通神妙手生花者?王淦永的山水画能让你停下来不想离去的原因,首先是他的山水画格调不俗,气韵盎然。有创作经验的人都知道,格调和气韵传递着人的生命信息,不同于技术层面的东西,是不可矫饰也无法设计的,只能源自于心底深处,得之于个人化感悟和生活历练,是某些积淀的厚积薄发和自然流露。既然如此,想必其人自然不俗。站在传统立场看,在异彩纷呈的现当代艺术样式中,唯传统形态山水画博大精深,善之善者也。可为什么有人不屑于传统?实话实说,今人之所以难以赶超古人,不就是输在格韵上了吗?古代权威的评论家认为“人品既高,气韵不得不高”,若有评者谓你画格不高,无异于说你人品不高。因为传统艺术哲学所确立的艺术标准就是天人合一,表现在创作中就是人与作品的高度统一。这意味着,格调雅俗是判断传统中国画艺术质量的黄金标准。然而传统形态的中国画在今天的境况又如何呢?明眼人都很清楚,传统之败坏,莫过于今天,传统本来就有技术难度,更讲究一个精神高度,难和高全在于一个微妙一个简约,因微妙而难测,因简约而难取舍,可见在儒释道文脉中生出来的画是何等境界?在这样的传统和经典面前,传统之末流的表现自然就显得底气不足极不入流了,结果只能让人们误以为传统原来就这么个样,这叫“假作真来真也假”,所以搞传统非高人不敢为也,但传统偏偏就是被那些标榜传统扞卫传统的传统票友们给搞垮了。那些明知玩不转传统但略有才气的聪明人都去画聪明画了——现代水墨或水墨抽象或综合材料什么的,他们并没有机会糟践传统。当今国内搞传统的数以万计,但真能玩得转传统的,把名不见经传但确有实力的算进来,不过数十人而已,王淦永所表现出的实力进入这个序列显然绰绰有余,相信他即使不要任何包装,照样能经得起历史的检验。
当我们从作品的精神氛围进入技术层面,必然面临一个技术难度问题,这也是作品艺术价值之所在,仅凭一画便可观其大略。这一画,在石涛看来,一画出,天地分,阴阳判。道家看来,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们要叫这一根线条扛起五千年文化,对他一点也不过分,分内事也。作为一位传统的山水画家,不能不对笔墨这个中国画的底线掉以轻心,这样做,不就是为了无限逼近传统文化给中国画预设下的那个千古不易的评价标准么?只要明白这一道理,那些上下求索九死不悔的艺道痴心学子,谁不是把一生的赌注押在这一根线条的质量和格韵上?除非他搞的不是传统的中国画。从这一点上看,王淦永先生对传统经典确有其过人的感悟。说他过人,线性语言在王峰的笔下运用得相当娴熟老到,这个娴熟是说他对点线的理解和把握并不是停留在传统的皴擦点染程式套路上,或徘徊在其老师黄格胜们已经解决了或正在探索的问题上。线条作为一种元素,它在中国传统文化语境里的功能当然不是简单的描形状物的造型手段了。王淦永最为清楚不过的是他解决了普通画家们普遍忽略了的骨法用笔与气韵生动之间的因果关系。所以说他高人一个,其高人一筹的地方恰在于此,不服不行啊。我们知道,传统形态的山水画讲究格韵,而格韵出自于笔墨的骨力洞达。一旦落实到画面上自然绕不开一个气韵生动,这是要靠骨法用笔来保证的,一切画面外在的技术含量和技术高度几乎都要接受它的制约。难怪古人讲,“气韵全乎用笔,而气韵既高,人品不得不高”。
从王淦永的画里我们读到了画家对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所承载的意义予以自觉的追寻,或者可以讲,有些意义干脆是他赋予的,这就是一种高度了。因为他不是在就事论事,他关注的是表现与关照的终极问题了。什么样的终极问题呢?山水画和花鸟画不能只停留在自娱与人的小资情调上,它要对人自身、对大自然、对宇宙和对社会有一定的责任担当和精神干预,这正是我们长期备受困扰但又突围无力的瓶颈之所在,如鲠在喉。在人物画那里,追寻某种意义并不困难,因为人物画本身就少不了特定的内容包括故事、场景和文学性,意义指向十分明确,更不用说传统意义上的“成教化助人伦”的功能了。山水花鸟如果还是停留在传统末流的避世高蹈和风花雪月层面上,那可真成了棺材里的腐尸味了,加上技法程式的低水平模仿,岂不腐朽没落?固然形式本身就是内容的一部分,不关注形式就是艺术家的不务正业,但仅仅凭形式语言凭笔墨趣味是根本打造不出一部艺术史的。今见王淦永先生之画,传统里既有的核心——气韵生动骨法用笔,他一点不缺。传统里没有的东西——意义追问,他同样也有,且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称其为高人,并不为过。相信同道观其画作定能见仁见智。
文/象松
(作者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