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主体的精神能量
——从邓兵权的绘画谈起
邓兵权自幼喜好书法和绘画,他是在陕西乡村耕读传统的文化氛围里熏陶成长起来的:中国式的文化授受知识传播的薪火,在他身上得以延续。他像是一个现代“乡绅”,旧式的学问,乡间的智慧,终日在陕西宝鸡地区的一所学校,教一批又一批的孩子们读书,长此以往,使他在一个崇尚全球化的时代当中,显得有些隔膜,显得有些遁出于当下生活的火热。
这样的经历,也成全了邓兵权身上文化构成的许多地方性的特色。具体的常识性经验,一个地方所具有的独特智慧,被相对封闭的人群日常生活反复实践的微观真理,所有这些,便成了维系邓兵权与自己生存空间的根本,也折射出所谓的全球化与现代化,并非只是单一的一体化和文化大一统,相反,它可以使许多地方实践的有效性,具体集中在一些地区的某些人物身上。我在其中看见了邓兵权,以及他的书法绘画和生活经历所显现的逆向之光与折返之路。
乡村、田野和劳动的人群,是中国绘画和书法最好的课堂和老师。所有这些源头的指向,在今天都不被有些艺术家们看好。而邓兵权依然坚守在自己手足与目光的所触之地;依然以自然为师,与田野的劳作者为友;依然信任那些简单平凡的东西。中国书画至今所形成的历史传统,并非完全都是文人画的雅趣,也并非全然都是“院体式”的“管歌”崇尚,它最为鲜活的那一部分,仍然存之于自然,仍然源于大地上的劳动,仍然像山川本身一样平实朴茂。
邓兵权绘画背后所呈现出的那个绘画主体是极其强大和健硕的。鸡零狗碎、讨巧讨好,被名利所累的窘态病相,在他的画作中断然无存。他的画更为朴拙敦实,既不咄咄逼人,张牙舞爪;又没有伶牙俐齿的那种巧滑。他的绘画告诉人们:这门技艺和追求是老实人的一种精神信仰,是一条与自身相通的道路。既同名利无涉,也不显现能者的尊卑,只是一种个人对创造的表达和发现。
因此,邓兵权的绘画,不曲意逢迎,更不盛气凌人。他的骄傲与自尊,并非表现在自己真理在握,恰恰相反,在乡间的农人中间,在自己所教的孩子们中间,在周塬和太白山这一片他所生活的地理空间之中,在中国绘画与书法的先贤面前,在陌生的大众中间,他的骄傲与自尊,源自他的敬畏和谦卑。
面对今天这个时代为我们所提供的那些个在绘画方面的明星与成功人士、那些所谓的权威声言,他们的关注与行动,究竟在哪些方面真正能为中国画的创造革新带来启示,真正能否为这个时代带来新的精神价值创造,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反观邓兵权的山水画,可见一股接地气的生活气息,他画自然山水的人间烟火,可居可游的乡村小景,雪后的田野小道,所有这一切都是他烂熟于胸的生活场景;他礼赞自己脚下的泥土,带着一个乡间人的厚道与本分,也带着自己与土地特有的那分情感。他笔墨的重量感和其画面透射出的能量,皆因他胸怀的阳光和毫无芥蒂的内心敞亮而变得分量十足。
人们总是可以在画家的绘画背后,去感知那个隐现在其中的主体。绘画的技法可以不足,可以修炼,而画家主体人格的塑造,终将成就的是生命的绘画,而不单单只是技术的绘画。邓兵权一直追随的是中国绘画另一类的大道,它们需要画家生命的加入,也因为画家生命的灿烂,而使绘画能够进入生命的艺术这一至高的境界。
绘画就是画家主体人格与生命风格的独特展现。徐渭在中国画史中曾经展现出了那惊人的一幕。这一幕是潮流的逆向,是不被人看好,是令人匪夷所思,令功利之眼无法辨认的情怀。邓兵权的绘画,让我感到他胸中激荡的正是这样一种情怀,他的笔墨,有此种夺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