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石墨:在感性世界中寻找本原
九年前第一次见到石墨,是在他市中心32楼的家中。我和摄像所有的采访要求,随和的他不但全部答应,还顺带领我们参观了阳台上一个小小的鱼池。只见一方方清瘦有型的太湖石,围成一弯“下弦月”:石墨顺手抓起一小把鱼食潇洒一挥,一条鱼儿竟“刷”地一闪,跃出水面,银白的鱼鳞在冬日的阳光下亮得刺眼,我和摄像不禁相视一笑:在这个如此喧闹的城市上空,还有这样一方天地,这是个怎样的人呢?
第二次去,已是一年以后,我们已经成了熟识的朋友。石墨拿出了珍藏多年的普洱款待我,还在家里插上了香水百合。缕缕浮动的暗香中,我坐在他家精致的茶台前,喝着一直暖到心底的香茗,听他天南海北讲自己的“早年三部曲”:凭着机灵可爱被艺术大师耳提面命幸运的童年、师从名家每天在公园逼着自己完成20张素描勤奋的少年、被《解放日报》大幅介绍踌躇满志的青年。石墨的口才不错,赵丹、陆俨少这样鼎鼎大名人物的种种奇闻逸事,被他演绎得活灵活现,好像这些事刚刚发生、这些大师正从你眼前走过。说到得意处,石墨哈哈一笑,带着点戏谑、带着点小坏,却让你感到一份可以看得到底的坦白。然而,我知道,这些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个起点,多年来,他从上海到深圳,到台湾,再到美国,这一路他走过怎样的旅程,看过怎样的风景,经历过怎样的故事,我从未问过,他也从不提起,仿佛岁月在他这里上了一把锁。只是在偶尔,他一鳞半爪地提起早已离去的母亲、曾经无可挽回的爱情,那时的他,才显得有些落寞与无助。
于是,我只能从他源源不断的画作中,“窥探”他那深藏不露的内心。刚认识他的时候,石墨画荷花,用的是他多年摸索出的“积墨法”。我对绘画一窍不通,不理解其中的奥妙在哪里,但是那些非蓝即绿、秀拔多姿,在现实世界完全不见的异色荷花,在一簇簇黑白笔墨的晕染下,比传统的粉色与白色反而更显得超凡脱俗,清雅现代,让我如闻其香,恍若隔世,心里一下子就静了许多。后来,他又画了一组与荷花风格迥异、令人“血脉贲张”的写实之作。记得有一张是触目惊心、高高飘红的曲线,画的是热火朝天、“高烧不退”的股市;还有一张是面目不清、但年龄差距悬殊的男女,赤裸身体半拥而立,令人一望而知那古已有之、如今泛滥不已的流弊;印象深刻的是一具健硕饱满的男性躯体,充满活力,但那张惊恐迷茫的脸,却仿佛是阿喀琉斯之踵,一语道破当下社会的集体困惑。
这些画,对于我来说是非常震撼的,也许我这个“门外汉”没有资格评头品足的,但是一切艺术的真谛不正是打动人心吗?在感性世界中寻找本原,在石墨的画作中,我听到了哲学家的追问,看到了艺术家对于现实世界的热切观照和发自内心的人文关怀。
现在,石墨最钟情的是天鹅。选择这个优雅而孤独的生灵,我相信他的心中已然越过千山万水,达到了新的彼岸。正像一位诗人所说的那样,她眼中虽然只有一滴眼泪,但内心其实早已是一片汪洋。无言的天鹅,似乎就是无言时的石墨。
虽然石墨的作品因为内涵深邃显得有些沉重,但他这个人却是轻松愉快、“非常有戏”的。石墨身边的朋友很多,上及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他都能相交从容,引为知己。某日我和石墨去新天地一家着名港式餐厅吃饭,胖胖的餐厅女领班一见他立刻眉开眼笑,激动得竟有些手足无措,我们点的叉烧我敢说肯定是全餐厅最瘦的;石墨家楼下停车很难,但每次我只要一报他的名字,保安总会想法设法、见缝插针地安排一个;还有一次石墨在红房子西餐厅过生日,没想到居然开成了石墨事迹表彰会,他的故知新交们一个个争先恐后、迫不及待地诉说他的“丰功伟绩”:有人说他如何诚恳待人提携后进;有人说他乐于助人,为身边裱画师的孩子上幼儿园跑前跑后,不惜找到区里领导;有人说他汶川地震毫不犹豫地捐出10万元,还坚决不肯出席相关仪式,还有人说他不但才高更难得的是勤奋,几乎每天都要练笔作画到凌晨……最有趣的是石墨的嫂嫂,她说自己去美国领事馆签证的时候,把石墨的名字一报,签证官竟马上一改冷峻的神色,颌首微笑欣然放行。也许是嫂子的感受发自肺腑,她不自觉地声音越来越高:“我去过领事馆多次,只有这次最顺利,得到的礼遇最高,签证官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那一刻我无法形容地自豪啊,他真的是凭自己的努力才奋斗到了今天!”嫂子的话如滔滔江水,我感觉她的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但是,这只是石墨的一个侧面,有时他是“非黑即白”、不留后路的,如同“石墨”之名一样坚硬。譬如从不肯屈尊走“捷径”,失去很多得奖的机会,譬如从不参与某些应酬聚会,“挤”进离名利更近的“圈子”,比如从不“攀龙附凤”,哪怕那可以让他成更大之名……他宁肯在清冷的夜里,煮一锅清粥,在一夜耕耘后的清晨,一个人默默地果腹品画,宁肯在下着大雪的隆冬,赶去古镇凝神烧瓷,点燃他胸中的那一炉熊熊窑火……。
与石墨相识已近十年了,但每次看到他的作品,都是“宛若人生初相见”,感觉那么地鲜活,那么地亲近。哪怕是平常所见的花草鱼虫,也都像是不停地在对我、对所有观者倾诉些什么,让你感受到生命的欣喜与忧伤,勾起你与之亲近、与之对话的欲望。这或许也就是东西方收藏家都对他宠爱有加的原因吧,因为真正的艺术来自心底,来源于真实,更来自于艺术家的人格与胸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