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兴华:政治避难到了艺术里
艺术与政治
政治自身的场地往往被取消,艺术在今天成为政治的避难所,也就不奇怪了。艺术成了政治的外场,其中陡生的像地震波那样的层层异感,当然会与这个时代的主导共识格格不入了。
政治审美
政治思想决不由知识分子或马克思主义者或甚至先进政党先验地把握,而由一个介入行动的集体,内在地生产出来。群众用不着被告知他们被主导的原因,重要的,是如何使他们建立改变现存秩序的信念。新政治起于群众自己的说和做。这说和做,是与小说、电影里的说和做一路的。
要平等,起义和占领,是因为,我们的社会秩序是在制造不可避免的矛盾:预设了平等,但同时又在取消这一平等。人们来索要它,只是要求落实政策。平等,在群众的嘴里,的确仍空洞,也许永远无法真正实现,只是理论和实践的预设,没有内在内容,但它是每一个政治行动的起点。
所谓政治,就是一些人用了半是噪音的言语,造成半是无理取闹的争执,间接地使全体人民重新感受社会空间里的共同感性。闹事者的意见不一定被全部听见、听清,但全体人民的共同感受从此变了,这就是“政治审美”。
这种政治审美完全不同于本雅明说的法西斯主义式地将政治审美化。被排除在政治秩序之外或虽被包括,但其求诉得不到倾听的人,一旦站出来说话,听上去总是不大有素质、吵闹的,但政治不应仅仅去应付这样的受屈者的申诉;这样的发言,就是要让体面人难受,改变集体感知。吊丝们的发言,哪怕再是没有技术含量,只要让体面的中产阶级和公知不爽,目标就已实现:改变大家对社会公共空间的集体感知,集体感性被切割,被当沙拉来搅拌了。
审美政治
艺术至今已有三种配方:伦理配方(柏拉图式)、再现配方(以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为代表)和审美配方。
正如政治并不是总在场,需时时被激活,艺术,审美之艺术,也并不总是存在的;艺术只是一个关系的集合,这些关系,是在当前和此地,我们做出一些独特但脆弱的行动后,才能追溯到。我们的艺术行动激活了这些关系,“艺术”这才总体地作为事件发生出来。因此,政治的发生,与艺术的发生,都在同一个场子里。艺术的发生域更广。通过对审美的自由游戏,原来的审美配方被打开,供进一步重构。再没有一些先订立、先给定的结构,可以来定义什么可被说,用什么形式来说,用什么语言,用什么样的的图像来说,说给谁听,一切都要被重新粘合。
审美配方下的艺术,总只是一些有限的企图,或一些关于在本地重构经验之域的提议。审美化的艺术因此并不以实践、学科或体制存在,而是各种关系的集合。
艺术的审美配方取代再现配方,是最近的事儿。今天所说的“艺术”的历史,只有二百多年。今天的艺术面向每一个人,面向无论任何一个人,可以被任何人用来干预到任何领域。
审美政治格局里,艺术大于政治:艺术所动用的感性地盘,远远大于政治的感性地盘。不是艺术来展示政治,而是政治应该被展示到艺术中。艺术成了元政治:艺术是那一更大政治里的政治,是审美政治里的政治。
我们就政治所说的那些话话,不是政治话语,它就是政治了;我们就文学所说的那些话,不是文学评论,它就是文学了;我们就电影所说的那些话,本身就是电影了!没有批判、批评和评论之分,也没有它们本身,它们就是艺术、文学和电影本身了!
民主:没有份者也来要一份
通过中断、碎裂、停顿和本地性,平等的逻辑才将警治共同体从其自身之中剥离出来,成为政治共同体。政治共同体是通过这些阻断,由警治共同体里产生出来,很脆弱的,一不小心就会被拖回到警治共同体中(《不满:政治与哲学》,86页)。我们所处的常态,总只是警治共同体。政治就是要将我们的警治共同体变为一个政治共同体。
在警治状态下,你无法清点共同体成员的数目,将它看作是其所有部分的总和,群体,加上每一群体的资质;如果你就这样去清点了,那仍是警治。你却可以清点其额外的增补,清点那些本来没有份,却硬要挤进来要一份的人。这部分人的人数,却是清楚的。清点这一群硬要挤进来的人的过程,就是民主。
智力平等
书在两种智力之间设置了不平等。教师想插到书和学生之间,去讲解。但一讲解,就是用一种智力去消灭另一种智力了(《无知的老师:平等五讲》,57页)。
无知群众的能力,才是平等解放的基础,不宣布群众的智力平等,解放永无可能。
所有的革命思想,都应该建立在与阿都塞和布迪厄的原则相反的基础上:被主导者的能力或智力,才是解放的基础,是起点。“而在这个时代,这一平等式解放,我是没法不以中国文化大革命标语所倡导的那些平等要求为标准的。我在这本书中取了中国文革中流行的那些看法:反威权、使群众的能力与党、国的权力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