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的图式
解读王雪林的山水作品
看王雪林的山水作品,有一种进退维谷的感觉:当我们以传统山水画的审美眼光去观看他的作品时,第一反应是我们所熟悉的那些传统山水画的基本程式语言——各种麬法,如披麻麬、斧劈麬等之类——消失了。艺术家用一种类似于立体派的块面分割手法来重新解读山体,并且涂上各种颜料,从而使整个画面戴上了厚重的装饰性。然而正当我们迷憎彷徨之际,在峭壁悬崖之上,云雾升腾之间,或混混清溪之畔,又猛地跃出几间茅舍,几株古树,或者几丛杂草,这些形象的表现手法又非常地道,非常“传统”,习惯于传统趣味的观赏者很可能产生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激动。
毫无疑问,王雪林的山体组织形式和传统拉开了很大距离,但多花一点时间仔细琢磨,就会发现,这种组织形式并非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它们全是从传统山水画的程式语汇中发展而来的,从中我们可以隐隐约约找到披麻麬、折带麬、斧劈麬及至荷叶麬的影子;但是这些语汇经过画家的陌生化处理,就完全摆脱了传统的案自,变成了一种现代感十足的视觉形式语言。
语云:“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王雪林深深地知道,艺术家在面对传统时,不能被动和消极的接受,而应该进行积极主动的诠释。这些作品实际上是他立足于现代,对传统进行创造性解读的结果。从这个角度看,传统山水画的技法只不过是一种画面的组织形式,其实并没有神圣的意义。当然,如果更进一步,我们还可以发现,这种作为组织原则的麬法有一个重要优点:它包含着一种生发原理,可以无限生成。但是在王雪林看似凌乱的块面之中,实际上依然保持着这种生生不息的生发原理和机制。形象的不断生成、变化、转换,使静止的画面仿佛处于一种历时性的运动之中,这也许正是中国山水画(当然也包括王雪林这种现代意识很浓的山水画)之所以耐读的原因之一。
同样,画面上看起来十分突兀的色彩,实际上也是对传统色彩的全新运用。我们在画面上找到的颜色——花青、石青、石绿、赭石、朱砂、朱磦等——无一不是传统中国画的常用色彩,但在王雪林笔下它们的视觉效果却迥然不同于传统。传统山水画讲究“墨不碍色,色不碍墨”,讲究水墨与色彩的和谐:但王雪林却故意要使墨与色之间产生冲突,以此来增强画面的视觉冲击力。有时候艺术家甚至把这种色彩的非有机性推到极端,变成一种色块的拼贴。再这一类作品中,传统语汇与现代意识之间的尖锐对立更加显出一种悲壮色彩。对观赏者来说,由此产生的视觉张力,既是一种解读上的挑战,又是一种怂恿和诱惑。
传统山水画的构成元素,如山石树木,实际上都是一些意象符号。在“篡改”传统的过程中,艺术家也对这一类的符号形象进行了挖掘(例如加入长城形象)或改写(例如把题款变成印刷字体)。这些尝试显示出一种强烈的现代意识。在这种现代意识和现代精神的支配下,传统山水画在王雪林的作品中已经脱胎换骨。布局的合理,气脉的连贯,虚与实的配合呼应,墨色的运用,尤其是渲染的层次变化和随机效果,这些合理的画面勾成因素,借助于图式转换这一契机,以一种崭新而独特的面貌出现在我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