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所属专题：书法家欧阳中石艺术专栏  

我是1962年通州师范毕业的学生。在校时，欧阳老师曾担任我班语文课，他组建了学校书法组并任辅导老师。1998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接通了欧阳老师的电话。他和蔼可亲的应答声使我激动万分，36年了，老师还能记起我，不禁勾起了我对学生时代幸福生活的美好回忆。

深刻的印象

在我的记忆中，欧阳老师个头不高，戴一副黑框近视镜。冬天总爱穿一件洗得发了白的蓝色华达尼中式外套，着一双骆驼鞍式布棉靴头，头戴一顶深灰色卷边毡帽。课余时间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里经常拿一支大烟斗。每逢节日，欧阳老师总要穿上灰色或蓝色的尼子套装，尤显庄重。老师性格开朗豁达、幽默风趣，经常和我们谈笑风生。在他的办公桌上除了书就是我们的作业本，另外还有一双筷子，两个饭盔，一个盔盛菜，一个盔盛馍。我看见盛馍的盔里放白薯的时候多。在与老师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渐渐体会出老师对吃穿是不讲究的。欧阳老师在一千六、七百人的校园里，忙忙碌碌地教书育人，做着平凡而又不平凡的工作。

如坐春风沐春雨

记得上书法辅导课，老师给我们讲“我儿研墨三缸水，唯有一点像羲之二王父子……”的典故。又讲“永”字八法，“母”字的来历等。课上巡回辅导，作业一一批改。一天我在办公室前正好遇到老师。他叫住我：“星期五小组又要活动了，留的那几篇仿你写上了吗？”我怔怔地站住说：“还没写上。”老师并没有责备我，接着说：“我的小女儿启名，今年七岁，每天要写一篇《红模子》。”我听了很惊讶。心想：我比她大多了，每周有限的几篇，我怎么还完成不了呢？一对比觉得很羞愧。从此后我认真完成作业，不再马虎。

结合课堂教学，春假，欧阳老师组织书法组的同学去北海“画舫斋”参观名人书法展。一路上，春光明媚，杨柳起舞，春花绽放，暖意融融，好一副鸟语花香的迷人景色。我们紧跟老师从北海后门进，往东南方向--画舫斋走去。别看老师个头不高，但走起路来很潇洒。边走边幽默地说：“今天要去两个地方，不快走‘丢了人’可不管”。同学们边走边说笑，不知不觉就到了目的地。进了展览馆，老师引导我们聚精会神地看作品。其中一副作品《仿兰亭序》，是哪位先生写的现在不记得了。老师指里面的“之”字，共有20种，老师说：“这就叫神态各异，同学们慢慢体会。”另一副作品里有个“盖”字，老师说：“这个字单看上边是歪的，单看下边也不正，但从整体看感觉是自然的，这就叫不平衡中自有平衡……”。参观完画展已是11点多钟，老师和我们聚在展馆旁一个小亭子下，每个同学吃从学校食堂带来的两个糖三角，老师则从书包里掏出两块白薯，我问：“老师，那不凉吗？”老师说：“春天不凉了。”说着大口大口吃起来。午饭后没敢耽搁又去西单了。我们都走累了，老师也不说累。这次参观使我们开阔了眼界，培养了我们对书法的审美情趣，使我们有如坐春风沐浴般的感觉。现在回忆起来，越发觉得殴阳老师可敬可亲。

语文课片段

欧阳老师严谨治学，诲人不倦，是人所共知的。最难忘的是欧阳老师给我们面批面改作文，对全班学生个个耳提面命，我们深有感触。久而久之，与老师格外亲近起来。欧阳老师讲课的艺术性很高。如讲《沁园春.雪》。毛主席登高望远，俯瞰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这时只见讲台上的老师用右臂弯弯曲曲，向前伸展表示“山舞银蛇”，两臂合围表示“原驰蜡象”，然后身子微微一跃，右手往上一托表示“欲与天公试比高”。语调激昂，整个雪景由“静”变“动”。我们犹如身临其境与作者发生共鸣。“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最后用平和的语调：“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种生动的讲解，使得北国风光更加雄伟壮观，一种主人翁的自豪感油然而生。这么多年过去了，欧阳老师讲过的课我还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难忘的一天

1999年8月25日，我与爱人李**去首都师范大学看望了分别36年的欧阳老师。去前的晚上，我兴奋地失眠了。早晨六点钟出发，汽车在京石高速路上向北飞驰，我仍觉得车子跑得慢。九点钟车停在首都师大21楼下。我一步迈两个台阶直奔三楼，一眼看见老师在书房门口等侯我们。我激动地叫了一声老师，眼泪就流出来了。36年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师头发白了，谢顶了，个头显得更矮了，尤其右眼、右嘴角很不得劲。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感到极大的不安。这时老师把我们带进书房，拿出当年的合影，老师在特制的放大镜下指着说：“这孩子是吴凤慧。这大胖子是董国芬……”还能一一叫上名字来。36年了，可见师生情深啊！然后，老师和我简略地叙说了其他老师的情况，继续说：“1970年，我在东城出车祸轧伤了脚成了瘸子，1976年得了脑血栓落下嘴眼歪斜的毛病，1994年又得了脑溢血。”听了老师这些危险的经历，敬意和担心充满我的襟怀……此时，老师深情地写下了一首诗“风风雨雨几多年，区蠖寒窗绝韦编，幸是依然存故我，沧桑不改意拳拳”。

走之前，我把带去的白薯拿出来对老师说：“这是千里送鹅毛。”老师说：“这白薯包含了多年的师生情啊！欧阳老师几十年如一日，春风化雨培弟子，栽得桃李芳九州。如今老人就像一棵逢春的老树，那树叶儿依然，好绿好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