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国论坛精华贴文:廉耻与知识分子
闲来无事乱翻书,再读顾亭林《日知录》。见其中引《管子·牧民》四句:“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顾氏对此进一步解释说:“人之不廉而至于悖礼犯义,其原皆生于无耻也。故士大夫之无耻,是谓国耻。”国耻一句,针砭时弊,发人深省,震聋发愦。
中国历史上的统治阶级极爱抬高孔孟,在野的文人墨客却经常反其道而行之。因此孔孟在历史上的名声总是有好有坏。但平心而论,儒家知识分子也不都一无是处。顾亭林一类就很不一样。翻遍二十四史,似此公此辈者其实为数不少。这些人特立独行的时候,确实光彩照人。比如讲到学术学问,至少以下三条是今人所不能比的。一是他们做学问最在乎的是内行人的看法。内行人的评论,哪怕只有一、二人,一、两句。他们都很忌惮,很畏惧,很在意。时时戒慎恐惧只怕在内行人中留下笑柄。至于外行人的捧场,虽千万人亦不足论也,所以夫子有当仁不让于师之说(见曹聚仁先生对朱紫阳此句之解的说明)。而当今万人迷恋的大师,虽能玩昏官愚氓于股掌之上,强项也就是乖巧柔佞而已。
二是古人认定有学问不一定有科名(相当于现在的所谓职称学衔之类),有科名不一定有功名(相当于博士毕业、院士出头不一定能当上院长、校长、委员长、主席的意思)。古代的大学问家很重视这个区分。而儒家传统士为知已者死一说,其中就隐含了强调独立人格的意思。独立人格为士之魂魄。士为知已者死,不知已便不理你。耐得住寂寞也就是坚持自别于芸芸众生,不为世俗所动。学夫子道不同不相与谋,理想不一样,鲁国的司法部长不干也罢。所以儒家知识分子的传统中便有不食周粟的一批人。在中国学术传统里学问、科名、功名三分之说很重要。直到近代,游学只为求真,不把任何证书放在眼里的如陈寅恪那一批人,就深受这个传统的影响。
三是古代的庙因菩萨而扬名,不像现在的菩萨靠庙吃饭。古人见面,经常问的是你这个庙里供的是何方神圣?如果是真神,蓬蒿满地也必肃然起敬,如果只是金碧辉煌的泥塑,纵有天子御笔也会拂袖而去。今人见面,先问你住在哪个庙里?如果是奢华无比的京师相国之家,你就是一块砖头,也会自觉得意无限。如果是在荒郊野外,真神亦无人问津。
故而古代的仙神下凡先介绍自己是谁?现在的泥塑出场则用庙号来包装自己。
所以现代的泥塑只看重表面包装,不愿意深研学问,把正常的讨论当作对自己的冒犯,不接受任何不见意见,不修正任何学术错误,老子天下第一,老子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其实学问是一个积累的过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虽圣人亦不能免。所以古人不以不知为不知为耻,只以虚心为荣。
且不论孰是孰非,至少古人有独到奇磈之处。并不像现代人解释的那样,古人只会讲华丽空洞的词句。
在我们的传统中,不用说六经,就是二十四史也留下了信息无限。只不过没人下功夫读就是了。
我们这个时代受西方现代哲学的毒害是太深了。人在不断的被解构中,变成了不如野兽的怪物。无休止的自我欺骗,无意义的装腔作势,无止境的巧取豪夺。人和社会被不断地扭曲。过去我总认为西方现代哲学不过是一堆垃圾,但在一遍又一遍地读现代哲学的经典,在他们的垃圾场上不断搜索之后才发现,还真不能轻视和忽视他们。这使我想起叔本华的警告:“启蒙运动寻找着它自己可怕的命运,孜孜不倦地研究下去,结论对它自己十分恐惧。” 时也命也,此话不幸而言中。经过几百年的历史检验,我们已经清楚地认识到,没有信仰指引的理性与启蒙,已经进入死胡同。
现在我们的国家有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正行进在一个伟大的航程中。尽管我非常赞成英国人汤姆?尤因的话,中国是世界经济百年中的最大成就。尽管和过去相比,中国已变得面目俱非。但我还是认为在这个伟大航程中,我们乘坐的是一条老船、破船。千疮百孔又超载过度。所以只有保持船的稳定才能继续航行下去。在这个重要的转折与发展时期,非常需要不造假,有信仰的知识分子!可是看到有个名校长官造假真相事无巨细已大白于天下的情况下,公然诿过于学徒门生,士大夫如此无耻,国家危矣!
要记住美国前总统尼克松的第一届总统就职演说中的两句话:在挪亚的方舟上,人类必须和衷共济。因此发达国家应当用建设性的态度帮助中国,而不是捣乱中国。发达国家尤其需要站在全球化的角度上,重新审视检讨西方文明,重新审视检讨今天的金融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的知识分子也应当认识到,没有信仰的哲学家,决不可能发现真理。
回到主题,知识分子士大夫的表现事关国家地球,事关国运球运。知识分子需要时时警戒自己。改用裴毅然年轻时写的诗,真的需要一支警惕的骑兵队,巡逻在知识分子良知的国境线。君子大器,要在知耻(见庞光华先生君子丕器解)。而存在于信仰之中,还是存在于虚无之中,这是一个问题。这也就是塞维提诺所说的伟大的和最后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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