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取法碑帖之大概
《汉书》卷九十二《游侠传·陈遵》记陈遵“性善书,与人尺犊,主皆藏去(弃)以为荣”。西汉时书家的手迹已为人所收藏,这些手迹自然也可作为字帖来临写。《后汉书》卷六十下《蔡邕列传》记:“邕以经籍去圣久远,文字多谬,俗儒穿凿,疑误后学,熹平四年,乃与五官中郎将堂导典、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碑、议郎张驯、韩说、太史令单飏等,奏求正定六经文字。灵帝许之, 邕乃自书丹于碑,使工镌刻立于太学门外。于是后儒晚学,咸取正焉。及碑始立,其观视及攀写者,车乘日千余两,填塞街陌。”所立碑版,士子除了可以取正经籍文字,还可观摹书法。汉魏书家往往能作铭石书、行押书和章程书。铭石之书可为公众“观视及摹写”,而行押书和章程书因写在嫌褚简犊上,作为真迹可以收藏临习。由于汉晋以来着名书家都是公卿士大夫,书札往还也限于豪门世族之间,故一般庶民寒士是无缘得见的。豪门世族都以家法传授子弟,如东晋十六国至南北朝时期,南方的王、谢、榔、皮,北方的崔、卢,他们家族中杰出的书家虽为世模楷,其手迹,一般人也只可能转相摹习,不易直接观摩。
唐初,太宗崇尚王羲之字,诸书家均遵循二王法则,北朝书风只是在中州世族之家有所传承.后世出土河南河北一带唐墓志中可见其残留痕迹,此即为康有为所盛赞的小唐碑“皆工绝,不失六朝矩擭”者。由于汉魏以来山东旧族到唐代已衰落.且历经欧、虞、褚、薛、颜、柳等书体递相盛行,北朝书风也就渐渐湮没了。而相承的二王体系书风牢笼了书坛,长达一千年之久。来源书法 屋,书法屋中国书法学习网。
宋太宗于淳化三年,命翰林侍书王着甄选内府及诸州所得法书,以枣木版摹刻藏于禁中,并将拓本分赐王公大臣,是为汇帖之祖。不久,以阁帖为祖本,纷纷翻刻于石,略有增减,分散各地,有宋一代已有数十种,曹士冕撰《法帖谱系》,分析颇详。元、明、清翻刻,如儿孙繁衍,更不知凡几。宋代以后,学书者正楷莫不从唐碑人手,尤以欧阳询、颜真卿为最着,而行草则取法刻帖。自赵孟烦出,又广受赵字影响。即便雕版、活字印书所用书体,也不外乎欧、颜、柳、赵诸家。宋、元、明是帖学书派极盛时期。明末清初张(瑞图)、倪(元璐)、黄(道周)、王(铎)、傅(山)诸家虽宗帖学,而师心自用,故能不受前人绳墨所限,别具风貌。以后帖学逐渐衰微而不起了。
北宋中叶,吕大临撰《考古图》十卷,着录内府及私家所藏古器,分类编排,幕写图形,考释铭文。欧阳修撰《集古录跋尾》_{·卷,列周至宋初金石碑帖,作跋尾四百余篇,于是开创金石之学。其后如赵明诚、洪适、陈思、郑樵、娄机等皆踵武着录考辨。元明时此学式微。唐人篆书多不遵《说文》,隶书一味工丽肥扁,已不知有汉。宋代虽有金石之学,但求博古好奇,篆隶视唐代等而下之。苏、黄、米、蔡正行草皆卓然大家,然均不擅篆隶,米带偶有为之,而恶俗不伦。黄伯思好古文奇字,各体书号称妙绝,片纸只字,时人皆以为宝,观其所题《柳公权书(兰亭诗}})隶书跋文,靡弱挑剔.似于两京碑版视若无睹。元明人作隶书,唯知“挑拔平硬如折刀头”。传世汉碑宋拓本已是凤毛麟角,而明拓剪裱本传世颇多,可见明人已普遍将汉碑作为临池范本,然以文微明、文彭父子隶书论,似对汉碑气息之理解有失肤浅。明末清初诸书家也有兼植专攻汉隶者,而王铎隶书《唐宋州官吏八关斋会报德记》用笔扁薄靡弱,结体丑怪支离,与其行草成就悬去天壤。傅山自云:“于汉隶一法,(祖孙)三世皆能造奥,每秘而不肯见诸人,妙在人不知此法之丑拙古朴也。吾幼习唐隶,稍变其肥扁,又似非蔡、李之类。
既一宗汉法,回视昔书.真足唾弃。”。又云:“汉隶之不可思议处,只是硬拙,初无布置等当之意,凡偏旁左右,宽窄疏密,信手行去,一派天机。”。傅山已知汉隶三昧,然心手不应,其隶书丑拙有余,古朴不足。郑篮专以隶书名家,其隶书杂以行楷笔法,因不辨隶、楷上下流之别,字虽活泼飘洒,而不免仇巧软滑。所以可以这样讲:乾、嘉以前书家,虽有宗汉碑而尚无碑学书派。
清初,顾炎武首倡以金石证经订史,学术影响有清一代。乾、嘉时金石、考据之学大盛,学者纷纷搜访着录碑刻,流风所及,书家开始注意并重视汉魏六朝碑志书法,逐渐产生一种新的审美观念,以及相应之技法。既有钱大听、桂馥、邓石如、黄易辈实践在前,又有阮元、包世臣等继理论于后,于是形成碑学书派,举世字宗汉魏,风靡了一百余年。陈介棋、吴大激等皆同、光时海内收藏家,三代彝器朝夕摩擎。陈介棋认为:“书画之爱,今不如昔。以金文拓本为最切,其味为最深厚,《石鼓》、秦刻、汉隶古拓次之。”。李瑞清也尝曰:“求分于石、求篆于金,盖石中不能尽篆之妙也。”。在当时这种好古心理的追求之下,先秦钟鼎彝器铭文成为书家遨游的又一天地。随着考古的不断发现,殷商甲骨、战国货布、秦汉砖瓦、流沙坠简、敦煌写经等都成了书家托古创新的绝佳资料,故近百年来书法能愈出愈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