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画中“抹猫腻”
俗话说,丢什么别丢人。赋予现代企业经营的意义就是丢什么别丢信誉。在书画赝品屡屡出现的情况下,做假的太可恶,而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则更可恶。
———主持人
黄胄在世的时候,因一点小事与记者接触,当时恰有一个美籍华人以10000多元人民币买了一幅说是黄胄画的鹰,拿来让黄胄看,请他辨别真伪。黄胄一看是假的,由此,话题转到赝品字画的困扰上,他提到了健在的吴冠中、启功,也说起了作古的李苦禅、李可染。他们的作品被人仿冒,有的还到拍卖市场上去了,闹出令人哭笑不得的事。由此黄胄设想办一个书画的赝品展,此后又有两次商量具体事项,但是阴差阳错展览一直停留在设想阶段。
1995年,故宫博物院曾举办过一次不同寻常的“全国书画赝品展”,记得当时介绍说150件书画赝品来自25个省市的文博部门。其实这个展览恐怕鲜为人知,记者也只是偶然陪人参观故宫知道了才顺便进去的。堪称伪作大全的展览如果不是有文物鉴定专家指点迷津,不是同时还陈列着相应的真迹,无论如何也让你摸不到北。那次展览说实话是不成功的,参观的人太少,与热卖的造假艺术形成鲜明对照。
黄胄其时想搞假画展首先把时间敲定在3月,目的就是请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来参观以引起重视。遗憾的是没有搞成。说假书画已经泛滥成灾,这话一点也不为过。不仅如此,现实中至今也没有有效的手段解决问题。除了书画假还有围绕假书画的种种丑恶的行为,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拍卖之中玩“花活”,也叫“连裆模子”也叫“托儿”
盖言之,拍卖公司与拍品所有人或者画家或者买家私下串通,台上人模狗样地举槌,台下人模狗样地叫价,哄价压价在股掌之间,被泛称为“托儿”或“连裆模子”。一个曾在拍卖行里做事的,在离开这行以后,用他的话叫“透底”,在与笔者闲聊中,他不止一次地强调,“透底”砸人家的买卖,“可是眼见着有人几万几十万的拽进去,得不偿失,真觉得干的是缺德事,觉睡不踏实,怕遭报应。”
拍卖业里的“托儿”,大致有这样几种“花活”。在拍卖活动中,拍卖行掺进自己的东西做拍品,安排“杀手”,混在真正的竞拍人中间,哄着举牌。而这些所谓的拍品往往都是低价买进,高价拍出。
拍卖方做竞买人参加自己举行的拍卖活动,除了哄抬拍卖品的价格,造成不明白的竞拍人盲目追涨,拍卖方的佣金自然“水涨船高”;还有营造虚假“热闹”,打肿脸充胖子的作用。个别竞买人同时又是委托人,他们与拍卖人合谋,神不知鬼不觉拍卖人帮助委托人卖超出实际的价钱。
竞买人与拍卖人事先串通,不仅在竞拍中“抹猫腻”,竞拍前包括预展时就先“做手脚”,“天衣无缝,超低价几万几十万的进出,就在一眨眼间,一愣神儿的工夫。拍品委托人,现场的竞买人上哪找北去?”
当然也有竞买人之间串通的,坑拍品所有人的利益,也坑拍卖行。“这种情况一般能看得出来,在拍卖行里时间长了,买家一般看着眼熟,什么人来了,冲着什么来的,价码怎么样,事先能估计个大概。”这个“透底”的人还说了两种情况,一是名气不大的画家利用大拍卖行抬高身价,找朋友在现场哄价,有的甚至自己咬牙买回来,给拍卖行和买主的心里划定一个高价位。以后卖画就照此开价。另一种是拍卖行对委托人隐瞒实
拍金额。在接受委托时压低底价,利用一般委托人对此行不熟悉的空子,尤其是委托人往往并不参加拍卖活动,现场实拍价与给付委托人的拍卖款并不一致的情况在实践中已经发生。获知的一个具有典型的例子发生在上海。一件近代大画家的真迹被拍卖行将底价压到13万元,委托人被告知拍卖一举以底价成功,当天的电视新闻则说成交价为80多万元。委托人再找拍卖行,却找不出结果,没办法只有诉讼到法院。
听“透底”者说,使记者想起曾受一亲属委托到拍卖行拍过一幅字,当时与拍卖行协商的底价是10万元,拍卖会后打电话过去问情况,拍卖行说还要等几天,因为刚忙完拍卖会手头事情多,来不及查。一星期后再问,答复说是以8万元成交的,考虑到卖方的利益,拍卖行仍然以商定的底价支付,同时也按底价获取佣金。“透底”者听了这故事,笑了:拍卖行为此净赔进去1万块,还不算预展等各项费用,“有做净赔生意的么?实拍价就凭电话里一说,至少你也要看看现场成交的记录。即便就是以低于底价成交的,说不定也有什么名堂在里头。”听他一说,让我深记吃一堑长一智的硬道理。
拍卖公司自我包装有道,名人题字,造足声势,“产量”虚报
偶尔看到一份材料,全国已经注册在案的艺术品拍卖公司已经超出1000家。在80年代末全国的拍卖行不过只有8家。拍卖行也像其他行业一样,数量增加比数数儿快。时有传媒报道某某拍卖行成交额数千万,这种信息令一些有点“门路”的垂涎欲滴。槌声就是金钱啊!就像有花生豆还得有牙。拍卖行一多,高水平的艺术品真真确确成了稀缺资源,没有艺术精品就有人作假的;这一来艺术精品的鉴定人才就更显得珍贵,大海里捞针得有真本事。
拍卖行毕竟是纯赢利的企业,在资源稀缺的情况下要保证利润,那里还顾得上艺术品是精还是糙,甚至也顾不上是真还是伪,直至明知赝品也照旧上拍,纯利益驱动。
像包装歌星一样地包装平庸之作,在拍卖业内已经不再是秘密的事,冠之以攻关、宣传、造势之名,公司小名气不够大,不足以吸引到真正的精品级的上拍品,似乎也只能在拍品之外下工夫,由拍卖公司出面请几个名家说说话甚至写上几条评语。此等做法正对了那些无甚名气的二三流画家的心思,前者蓄意包装炒作,一条鱼做出两条的份来;后者正乐于被炒,明明“武大”的身材偏有机会与“行者”比高。
拍前“攻关”拍后也把力道运足。成交率尚不足40%,能嚷出90%以上的成功率来;成交率一过50%,就能喊出95%以上的“可喜成果”。跟着嚷的是传媒。
“你们也是记者,”“透底”者说:“几年里我没少认识记者,他们专跑这一口。拢住他们就齐了,有事打个电话立马就来,让写什么就写什么。你们别不爱听,我觉着记者有时也挺没出息的,名字我就不说了,回来不留神你们说出去,我犯不上得罪人。”
无底价拍卖深无底,真真假假说不清
对我们的拍卖行偶尔“走眼”,出现一张两张赝品字画,今天实在已经是无可厚非。不比像苏富比这类的国际知名的拍卖行,人家视名誉比命贵,偶尔“走眼”也不成,丢不起那个脸。我们多如牛毛的拍卖行,公然拍卖赝品却已经让人见怪不惊。可能1997年南京的一次所谓精品书画无底价拍卖会上赝品之多是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据知被傅小石、喻继高等十几位画家现场指出了40余幅仿冒画家本人的伪作,其中傅小石当场指出署他名字的“辟邪图”、“琵琶行”、“裸女”、“观鱼图”均为伪作。可是操办的拍卖行面对画家的指责,竟然能镇定自若地强词夺理,无底价拍卖,不保真。
其实从这次拍卖会的名称就足以让人起疑心了,既然是书画精品怎么会无底价就拍呢?无人能知晓这批精品的委托人是什么人,拍卖行从那里搜罗来那么多的“精赝品”。当年黄胄想搞假画展览时,不好解决的问题之一就是:上哪能组织到赝品字画?一次拍卖会能有40几幅赝品同时出现,拍卖会还不成了赝品书画的展览会?这类公然大批量拍卖假字画的拍卖行对竞拍者对社会还有一点良知么!
人们对拍卖行拍卖赝品的事终于已经习惯了,究竟在拍卖的艺术品中含了多少赝品?用拍卖行自己的说法:难免;业内不愿意透露姓名者称:怎么也在三成以上。国际着名的拍卖行深恐在拍品中杂进赝品,相关的职员更是慎之又慎,一次不留神,公司丢脸,自己丢的是饭碗。于是养成敬业精神。我们的一些拍卖行被人指着鼻子质问拍赝品,已经练得脸不变色心不跳,这次出了大纰漏,下次又出纰漏大。信誉竟如卫生纸一般。你不要说这是自杀行为,短视和牟利使然。
“一揭二”,“一破三”、“山头套”,造假“艺术”出神入化。没有标准,书画鉴定也作假
有人专门制作假书画,才有了专门鉴定书画的一行。中国做假书画的历史太长了,作假的“艺术”简直登峰造极。记者将听到的几种作假手法记录如下。
一种专门用来伪作古书画的手段被俗称为“山头套”。经年历久古字画一般残破旧损,如果题款仍然完好就为作伪者提供了机会。先将题款用刀剪挖下,再寻另一张画,这幅画当然要与真迹的年代相近,与真迹的画风笔调接近,碰巧有前人作过伪的也许就“锦上添花”。相配在一起作成真题款假画面,如若再碰巧真迹上还有后来的名家题字或题跋,那就更能乱真,可以轻易骗过鉴定专家的眼睛。“山头套”即移花接木是也。
一般情况下,作伪者均为专业从事此行的,对需要的颜料纸张多有专门加工的本领,而且还有高手裱工配套作业。曾有博物馆收藏了一幅宋代大家的作品,上有近代名家黄宾虹的题字,历次鉴定都确认为宋人真迹无疑,直到翻裱之时,画面与题款截然分开,始知是高手作的“山头套”。
“一揭二”是另一种作伪的手段。作伪的人不怕费工夫,把一张画破开两层,试想宣纸多薄,竟也能从中揭下来一层。一张变两张价格一乘二。上面的一层俗称“头青”,下面的一层称“二青”。如此做下来“二青”的墨色必然浅淡一些,作伪的再于托裱的衬纸上衬一道墨彩。到底是原画所以真假令人难辨。
还有一破二一破三的,或者画假款印真,或者画真款印假,也有画款均假跋是真的情况。此种作伪一般针对手卷、长卷带有题跋或者带有题记的。画、款、跋、题分别切割,伪作画或伪作款印等,然后再行组合。一张真画能作出真真假假好几张。
这些做法并不是今天才发明的,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糟粕,被视为鸡鸣狗盗者所为。不幸的是在今天仍然有人“继承”此业。为此感到不幸么?更不幸的是今人“发明”了更简单更直接更“义无反顾”作伪的办法。
用钱收买“鉴定家”。球队收买了裁判,球还有的踢有的看么?
书画作品鉴定“走眼”无可厚非,就跟裁判误判一样。如今裁判敢用前程冒险众目睽睽之下吹“黑哨”,算下来顶多“停吹”两场也仅仅是“误判太多”的处罚,哪找“黑哨”的证据去;“鉴定家”凭什么不敢把假的说成是真的,即使“穿帮”,还有“一家之言”的托词可以体面遮羞;还有“看法不一”、“不同意见”的说法强辞夺理。
记者尚不知今天我们已经有了多少够资格的书画鉴定师,这些鉴定师一旦被发现做假鉴定会得到什么处罚,至少不应该只限于良心的自责和舆论的谴责,还应该有点别的。西方有办法挺简单也挺有约束力,鉴定师作假,终身取消资格。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鉴定书画收费了。收多少约定俗成因人而不同,也许还因关系而不同。书画鉴定当然是高知识行为,进入市场经济不收费的劳动投入显然不正常,因而书画鉴定收取费用已经被有所需要的人普遍接受。难以接受的是:“行市”不断看涨。据了解目前的行情是鉴定一幅现代名人字画价位已在千元左右,鉴定古字画要价就没边了。
随着鉴定的“行市”看涨,不少人的心态也变了。花钱请人对所藏的书画做鉴定,目的就是得到确认,确认了就价格倍增,即便是赝品或平庸之作,也想借鉴定者的权威性变假为真,变平庸为精品。
这种心态被鉴定书画的人摸准了,就有了“钱鉴定”的说法。说破了是假的,到底收了人家的钱或是还怎么收人家的钱,于是假的也得说是真的。这有些像工程项目的咨询收费,论证来论证去,最后得出结论说不宜上马,委托人就会拒付咨询费,“不宜上马从哪开支咨询费去。”于是想不白忙活得到咨询费,怎么也得往能开工能上马的结论上靠。付钱做书画鉴定,结果是赝品,一听就烦,画是假的从而一钱不值,还得付一笔不小
的鉴定费,真让人难以接受。
就像有些拍卖行不在乎拍假画丢名誉,为了孔方兄好给别人的书画题个记出个证明的画家书家也不在乎把脸安在后脑勺上了。北京有一位挺知名的文物鉴定“大家”,帮人鉴定一幅宋人款的画作,“大家”言明不要钱,白干。画送去一个星期,传来电话:假的。画的主人腿脚不便,拖了几天请人帮着去取回来,同时给“大家”带了几样礼品。不料画没取回来,“大家”说不慎丢了,“赔您一幅清人的吧,章幅可比您那张假的
大不少呢。”
画主掰不开面子,“您再找找,挺大的东西,在您家里怎么也丢不了。”一拖过去了8个月,“大家”就说没了。画主再也沉不住气了。“敝帚自珍,假的我也得要,要赔您得按真的赔,”画主一改平时的客气,态度强硬。没出三天,找到了。不仅找到了,还装裱了一新。
从拍卖书画的角度看,至少涉及了五个环节,画家、卖家、买家、鉴定家还有拍卖行,有时是画家兼卖家,真正的精品也好真正的赝品也好,鉴定家的作用是最大的。如是说作伪的做鬼平庸书画家做鬼拍卖行做鬼竞买的做鬼都只是小鬼,真正要命的大鬼是鉴定家做。能坑卖家能坑买家还能坑拍卖行,最后则把自己埋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书画鉴定客观说的确太难,人才稀缺,尤其是拍卖行突然大量增加,更显得鉴定人明显不够。可这绝不能是赝品字画、平庸之作大行其道,频频在拍卖市场“露脸”的理由。控制拍卖行的数量甚至解散一些毫无能力的拍卖公司应该是时候了,强化管理和强化对拍卖市场的监督早已经时不我待。我们已经有了《拍卖法》,重点应该是落实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