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年:淘书拾趣
2009年10月12日 23:46:05 来源:人民网-书画收藏频道
李将军戎装照 |
小序
淘书、读书、藏书,乃爱书人之三大雅趣。然三趣皆备者寡,缺一少二者多。
我自幼爱读书,却很少买书,因为那时农村没有书店,偶而碰上个走乡串校的挑书先生,也只能买点文具、课本之类。进城就读,书店常逛,怎奈囊中羞涩,只能望梅止渴;偶尔买上一本,也是抠抠唆唆,踌躇再三。好不容易熬到大学毕业,“带笔从戎”,混迹“军中文人”行列,却赶上“割尾巴”,“破四旧”,好书当作废纸卖,天天诵读“红宝书”。
改革开放,扬眉吐气,读书好学之风再度兴起。书店多,好书多,价钱也适合。但因公务繁忙,加班加点,读书时间少,逛书店时间则更少。辜负了一段淘书藏书的好时光。
转眼到了退休年龄,进入人生的第二个春天,是实现“三趣皆备”的最佳阶段。然而不如意事常八九,又赶上在商业大潮的冲击下书店减少,书价猛增。一本书动辄数十元,一套书数百元,一套珍藏本《二十四史》竟达16万元之多,令人咋舌!于是我辈买不起而又不买不快的读书人,便纷纷将淘书的目标转到旧书店、特价书店和街边路旁的旧书摊。这里不仅价钱便宜,而且好书多多。因为随着乔迁新居者日益增多,他们为减负便将一些很有价值的书刊,论斤卖给收破烂者;还有一些书店和出版单位,为了清仓回笼,大幅度地降价售书。这就使得不少高质量的书、报、刊源源不断地流落到这里。
常来淘书的人都晓得,当你欣慕己久的名着,久缺难配的珍本,于不经意间在这里发现,那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惊喜,实在令人陶醉不已。此外还有许多偶遇、巧遇、奇遇的机缘,邂逅恩师良朋的惊喜,启迪人生的感悟,无不给人带来舒心怡神的乐趣。下面就写下我在淘书中亲身经历的一些趣事、乐事、难忘之事,希望能得同好者的教正。
不复回 |
巧打时间差
地摊淘书有个会不会讨价还价的问题。起初不大懂,直来直去,后来经过不断观察,才逐渐看出点门道。
一些淘书老手最常用的招数是:当看中一本书之后,首先是挑毛病,这里残破,那里有污渍,几乎说得一无是处;然后问价,听过报价后,连连摇头,接着就拦腰一刀。卖主不干,就巧语软磨,再不行就拂袖而去,到外面转一圈,回来再买。
这招数有时灵,有时也不灵;不仅不灵,反而容易给他以人坐收渔人之利之机。我就亲身经历过一次。
一天,我正在一家地摊前埋头翻书,来了一位风度翩翻的儒雅之士,他小声问摊主:“有老报纸的号外和喜报吗?”摊主答曰:“有”。边说边从后面柜橱里取出一张白底红字的报纸递过去:“这是我国发射第一颗人造卫星的喜报”。那人接过一看,摇了摇头说:“唉,是光明日报的,要是人民日报的就有价值喽。”接着又说:“品相太差,折叠处都快裂开了。”犹豫了一阵,示意摊主:“说个价吧”。摊主说:“15元”。“什么?15元,开玩笑!就凭这品相,顶多8元。”“不卖,少15元不卖!” 买主笑了笑,态度温和起来:“好,加两元,10元可以了吧?”“不卖!”“12元?”“不卖,15元少一分钱也不卖!”买主生气地把喜报往摊主手里一塞,拂袖而去。
我看准时机,连忙站了起来,拿过来喜报仔细审视:出版时间是一九七0年四月二十五日,肩题是“毛主席提出‘我们也要搞人造卫星’实现了”,主标题是“我国成功地发射第一颗人造卫星”。副题是“卫星重一百七十三公斤,用二0.009兆周的频率,播送《东方红》乐曲……”我毫不犹豫地掏出15元递到摊主手里,他刚接过钱,那位买主回来了,还没等他开口,我便上溜之大吉。
粗装淡服好风神
五十年前在中学读书时,记不清在一本什么杂志上,看到一组歌颂农村田园风光的小诗,其中有这样一首:“竹篱茅舍,时见美人,粗装淡服,绝好风神。”
岁月悠悠,转眼过去半个世纪,不少当年曾揪心挠头的往事,在时光流逝中日益淡化,而这首不经意间读到的小诗,却一直未能忘怀。特别是在当今美容广告铺天盖地、华丽时装天价吓人、不论是人还是物都讲“包装”的情况不,这首小诗所描绘的优美意境,不仅使我“未能忘怀”,而且日渐成为我的一种审美追求。
值得庆幸的是,在不久前的一次偶然机遇中,我的这种审美追求意想不到地实现了。不过我所遇到的不是竹篱茅舍中粗装淡服的“美人”,而是街旁书摊上淡雅脱俗的书法精品。
一天我到旧书摊淘书觅宝,问一位熟悉的摊主:“最近有没有收进好的书法作品?”他说:“有啊,昨天就进了一批,但绝大部分都被一位老先生买走了。瞧,就剩下这一本了。”我接过一看,是一本米黄色封面的书法集,长约20厘米,宽约30厘米,素面朝天,没有任何装饰。中间以遒劲秀丽的行书写着“中国现代书道秀作展”。左下角有两行宋体小字,第一行是时间:一九九二年五月一日~五日;第二行是场所:横滨,下面是六个我不认识的日文字母。细看里面的内容,方知这是日本横滨王子饭店,为庆祝日中邦交正常化二十周年而举行的一次“中国现代书法优秀作品展”。开篇是饭店总经理坂井一郎的欢迎辞,下面是中国画研究院常务副院长刘勃舒的祝辞。接着是参展书法家的照片和简介,再往下就是他们的书法作品集锦了。依次是:董寿平的两幅,欧阳中石的十幅,沈鹏的两幅,魏启后的五幅,李真的两幅,张道兴的九幅,薛夫彬的八幅……总共是15位书家的89幅作品,还附有中国画研究院书法家邬鸿恩,在为这次书展而举办的讲座上所作的演讲稿:《中国书法及其现状》。真可谓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我对摊主说:“人家剩下不要的我要啦,说个价吧?”摊主笑了笑说:“都是熟人了,就给两块钱吧。”我二话没说,掏钱走人。
春风 |
不同凡响的“前言”
一天在书摊挑书,挑来拣去,没找到感兴趣的书籍。于是,我便以略带懊丧的口气对摊主说:“请以后想办法多进点好书”。
这时,有位素不相识的书友递给我一本厚书,微笑着向我推荐:“这本书中讲的,大多是当前年青人最为关心的热门话题,值得一读”。接过一看,书名为《人生感悟》,李静编着,2002年9月三峡出版社出版。我说:“正因为是年青人普遍关心的问题,所以不少作者便一拥而上,你一篇,他一本,大同小异,似曾相识。”他说:“这种情况的确存在,但不能因此就一概排斥,应作具体分析,区别对待。常言道:石中蕴玉,沙里藏金。就说你手中的这本书吧,别的不讲,单看书的‘前言’,就写得很见功力。”
经他这一点拨,我快速将“前言”看了一遍,果如书友所言:功力深厚,非同凡响!为此,我掏钱将书买下,并写此文向大家推荐。好在文字不长,原文照抄如下:
英文字母有26个。这26个小小的符号的确有着惊人的力量!到莎士比亚手中,它就变成深刻动人的《哈姆雷特》;由马克吐温捏塑,就成为话泼有趣的《顽童流浪记》;到了詹姆斯.高埃斯的手里,它是令人既感头痛,又不得不为之深深震撼的《尤里西斯》;吉朋则把它魔幻成《罗马帝国的衰亡史》;而伟大的爱因斯坦却在此基础上加上符号数字,完成了推动人类文明的《相对论》……
由此我们得到一个重大的启示:即使材料本身是极简单而普通的东西,只要运用得当,就可获得不同凡响的效果。
在生活中,我们的“26个字”是什么?我们的“材料”又是什么?相信在《感悟人生》一书中你能找到园满的答案。
莎士比亚有言:“善于领悟人生的人,懂得如何思考和行动,能够从碎屑的事物中发现闪光的契机”。英文字母是人们再熟悉不过的了,而作者的高明处,正在于视角新颖,构思巧妙,从大家既熟悉又不太注意的事物中,发现了“闪光的契机”:即便是极简单而又极普通的东西,只要运用得当,就能产生惊人的力量,获得不同凡响的效果。进而提示读者:你自己的“26”个字母是什么?你也想像莎士比亚和爱因斯坦那样,点石成金,化“普通”为神奇吗?如果想,那就别犹豫啦,赶快掏钱买下你眼前的这本书吧,它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你看,还有什么广告词能比这更有感召力的呢?
毛泽东妙改前人诗
一代伟人毛泽东,不仅是写诗泰斗,也是改诗高手。即便是一首很平常的诗,经他略加润色, 格调、韵味顿生光彩。
前不久,在书摊买到一本《毛泽东诗词对联书法集观》,2003年5月,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此书不仅对毛主席的诗、联、书法收集齐全,而且翔实可靠,是一本难得的好书。
就拿诗词部分来说,书中共收集毛泽东诗词一百二十多首,从一九0一年到一九七六年,时间跨度为七十五年。体裁有三言、四言、六言,杂言;有近体,有歌谣;有长篇浩歌,也有抒怀小吟。风格有的典雅,有的通俗,有的含蓄,有的晓畅,有的庄重,有的幽默,有的豪放,有的婉约……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书中还收集了几首妙改前人诗的范例,真乃妙笔生花,堪称绝唱。这里摘录两则,以期奇文共赏。
观梅小吟
春心乐共花争发,
与君一赏一陶然。
一九三二年十二月,毛泽东来到福建的汀州养病。这是他和贺子珍在北山赏梅时,即兴吟诵的两句诗。前一句借用唐代诗人李商隐《无题》中“春心莫共花争发”诗句,只改一个字,将“莫”改为“乐”,意趣便截然不同。李的诗句消沉,毛的诗句昂扬,春心与梅花同发,人与梅相通:不畏困难艰辛,乐观刚强。
咏蛙
前人有《咏蛙诗》:“小小青蛙似虎形,绿杨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那个虫儿敢作声。”
毛泽东将前两句改为“独坐池塘如虎锯,绿杨树下养精神”。
这一改,诗的韵味更丰,艺术水平更高了。“独坐池塘如虎踞”,这个“蛙”有自己独立的形家、性格,有自己独立的生活空间:“绿杨树下养精神”,这个“蛙”不是借树阴以求荫庇,而是借助一个有审美意味的环境以修身养性,以提高自身素养。这就显示了“蛙”的不平凡。这样,接诗的三、四句,就非常自然了。“蛙”的形象就统一了,完美了。
故国神游 |
偶遇老师俞铭璜
那是一个初冬的下午,北风卷着黄沙,呼呼刮个不停。我眯缝着眼在旧书堆里挑来拣去,突然间眼前一亮,一本蓝皮镶着白边的小书呈现在我的眼前。书名《新人生观》,作者俞铭璜。是我在南京大学中文系就读时的系主任。
俞铭璜1916年生于江苏如皋,少年英俊,聪颖过人,素有“苏中才子”之称。1935年,在如皋首倡组织进步文艺团体“春泥社”,并任社长兼《春泥》副刊主编。陈毅同志曾说:“俞铭璜这个人,是个多面手,年轻肯干,能说会写,就是一张嘴不肯饶人。”
解放后历任江苏省委常委、宣传部长。1957年下半年,调任南京大学中文任系主任,当时我正在该系读一年级。一个省委宣传部长,突然来当系主任,这在我们中文系自然是一大新闻。据说毛主席来江苏视察时,曾谈及”笔杆子”俞铭璜,毛主席说:“应让他抽出时间多边读点书。”于是他便到中文系来了。还有的说,一开始想给他挂个南大校领导的职务,俞铭璜不干,主动要求到中文系来。
客路青山外 |
在我印象中,俞老师个头不高,人很瘦,很精干。那时他在中文系的老师当中岁数并不算大,刚40出头,但头发已所剩不多,头的中上部有黑发一圈,顶部则仅有一片细发茸茸。他曾开玩笑地说:“这发型,是不是有点像阿Q?”他常在报刊上发表文章,使用的笔名较多,如丁大年、王集成、沈达威、于十一、丘引等等。他讲课或做报告,从不念讲稿,也没见他拿过讲稿,有时在香烟盒上写个提纲就讲起来。每逢他上课,都引来很多人听,不仅有本校的,有时省委也有不少人特地赶来听他讲课,课堂坐不下,就挤在窗口听。
俞老师讲课的魅力何在?就在于深入浅出,幽默风趣,极具感染力。一次在讲到实践的重要性时,他说:学习马克思主义就像厨师做菜,佐料就那么多,无非是油盐酱醋,葱姜大料,可有人做出来很好吃,有人做出来就很不好吃。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也是如此,基本原理就那么多,有人运用得好,硕果累累;有人运用得不好,连连碰壁。所以说精通的目的全在于应用,会不会用,用得好不好,这才是真功夫、硬本事。
在讲到无论是做学问还是办事情,都有个日积月累、不断增加的过程时,他说:“天增岁月人增寿”。人们的年纪总是一年一年增加的。返老还童,至今还是一个理想,恐怕将来也办不到。果真办到了,白胡子老公公忽然“返”到三两岁,甚至返成小毛头,睡在摇篮里蠕蠕而动,牙牙而语,那实在有点不堪设想:自己定然很苦闷,别人也不晓得怎样对待他老人家才好……据说哲学家老聃一生下来就很老,他缺乏做婴儿的经验,所以极力主张“复归于婴儿”。至于我,是决不羡慕这种好事情的。
俞老师的《新人生观》这本书,原来是他在苏中党校作的一次报告,经过整理和修改,于1943年正式出版。一经问世,轰动一时,受到广大干部和群众的热烈欢迎,引导了不少青年探索人生的意义,走上革命的道路,因而一版再版。但是,对于这样一本影响深远的“成名之作”,他从不满足,每次再版都根据读者的希望和意见,做出重大修改。我买的这本,就是1949年2月,天津知识书店出版的第五版改写本。
1961年,在我大学毕业的前一年,俞铭璜老师调到中共华东局任宣传部副部长,1963年去世,享年47岁。
知行 |
网上淘书历“险”记
科技发展,惠及各行各业、各类人群。就我们淘书者来说,由地摊淘走向网上淘,无疑是一个历史性的进步;不仅开拓了新天地, 也更为快速、便捷,使白发族也能享受到高科技的无穷乐趣。
然而凡事开头难。特别是像我们这些刚学上网,又不懂外语,对网上游戏规则一知半解的老年人,在网上淘书的过程中,就难免会遇到一些这样那样的波折和险情,为晚霞生活增添些颇具戏剧色彩的插曲。
先从网上淘第一本书说起。读书人爱书,尤爱谈读书的书。1997年10月,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出版了一套“二十世纪中国学者作家谈读书”的书话文丛,共六本,由钟敬文、张岱年、邓九平主编。于是我遍访书摊,想把这套丛书买齐。可访来访去,只访到其中的一本《书斋雅乐》,其余五本均缈若黄鹤。后来听说有人将六本书中有代表性的文章凑集在一起,出了个单行本,名曰《中国文化名人谈读书》。于是我马上把淘书的重点聚焦在这本书上。怎奈海底捞针难如愿,踏破铁鞋无处寻。
一天在饭桌上,我把这件事说给女儿女婿听。他们说“这事好办,到网上去淘呀!”“网上也有旧书店吗?”“有的是。”女儿边说边打开电脑,很快就登上孔夫子旧书网。这个网站,共有900余家联盟的古旧书店,在这些书店里,可以在图书高级检索栏内查找到自己想找而从未找到过的图书,而且,同一册、同一品相的图书,在不同的书店价格也不一样,可随意挑选。
很快,在一家名为“友缘书屋”的书目中,找到我心仪已久的《中华名人谈读书》,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定价25元。我如获至宝,连忙将其装进购物车。此外,还顺便买了一本徐铸成着的《报海旧闻》(定价13元),一本《山东民俗》(15元)。不到10分钟即收到孔夫子网站系统自动回复函,告知三本图书均被店主确认,要我及时与店主联系。店主姓李,黑龙江人。我当即发去一函:“李先生:能有机会与您合作,感到很高兴!我订购的三本书的书款,即将通过邮局汇去,收到后请尽快把书寄来。” 但当我第二天查阅订书单时,忽然发现友缘书屋的店主不是姓李,而是姓林,也不是黑龙江人,而是广西南宁人。心想:难怪人说“网上购物陷阱多”,刚开头就碰上一个。于是便发函质问店主:“你们的店主昨天姓李,今天姓林,一个家在东北,一个家在广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得到的回答是:“请放心汇款!款到后,我会及时通知您,并及时给您寄书。谢!!”我一气之下给南宁的林先生打电话,他说:“是网络搞错了,我南宁的是友缘书屋,他黑龙江的是书缘书屋,一字之差搞拧啦!不信,你问问李先生,你的订单号是什么?他肯定回答不上来。” 这时我顿然醒悟,恐怕不是网络搞错,很可能是我一时疏忽,在登录时将“友缘”误点到“书缘”了。我连忙告诉李先生:“对不起,很可能是我搞错了,不是你这里下的订单。”他回信说:“你虽然没在我这里下过订单,但你要的三本书我都有。也经常有书友来信买书而不下订单的。”经过一番考虑,我还是把38元书款汇给了林先生。
书款寄出10多天,音信全无。发信催问,回复6个字:“我去贵州出差”。又等了一个星期,仍无音信。实在沉不住气了,就托南宁的一位朋友给我打听,到底有没有这个书店?回答说:“地址找到了,不像个书店,像个网吧。”我一听凉了半截,完啦,自认倒霉吧;好在钱不不多,权当买个教训。
正当我自认倒霉的时候,突然收到从南宁寄来的邮包,三本书寄来两本,一本《报海旧闻》缺货,退回书款13元。喜出望外,当即去信感谢。不久,又收到一个邮包,《报海旧闻》也寄来了。更加喜出望外!马上汇去13元。这次很快就收到回复:“谢谢!”
为了当年那段情
记得是在2004年的秋天,在北郊市场的一个旧书摊上,我无意之中发现了一本《日日夜夜》,一看出版的时间,使我很快想起四十年前的一段往事。
那是在五十年代初,我刚上初中不久,有位老师告诉我:“你现在已是中学生了,阅读面应开扩一些,除读本国的文学作品外,还应有选择地读点外国文学名着”。于是我便到书店选中了《日日夜夜》。为什么要选中这本书呢?首先因为其作者西蒙诺夫是苏联的着名作家,杰出的战地记者,曾五次获得斯大林奖金,是我崇拜的偶象。更为重要的是,因为我刚看过苏联电影《攻克柏林》,十分佩服苏联红军,而《日日夜夜》所描述的,正是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中苏联红军的光辉业绩,因而便成为我买书的首选。
可我一看书的价钱,马上傻了眼。定价2元,相当于我一个星期的伙食费啊!那时,我家兄妹四人,三人上学,全靠父母种田供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在学校里的一切费用,几乎全靠勉强能维持生活的助学金。怎么办?考虑来考虑去,最后还是咬咬牙买了下来。
以前我看惯了中国小说,特别是又刚读过赵树理选集,对其通俗易懂、朴素明朗风格倍加赞赏。而今再一读《日日夜夜》,不仅不习惯其中的欧化句式,单就人名、地名,就把我弄得稀里胡涂。比如“从哈尔科夫到法鲁依克”,“我家姓克里勉科。丈夫名依万、瓦西里维奇”。开始还勉强能读得下去,后来就偶尔翻翻,再加上功课紧张,我又当了学生干部,读课外书的时间越来越少,因而读了不到一半就放下了。再后来随着时过境迁,连这本书究竟流落到何处也记不清了。
如今,我反复审视眼前这本《日日夜夜》的出版的时间、单位,特别是书名的字体,封面的装帧,越看越觉得与我当年买的的那本一模一样,只是残旧了一些。睹物思往,就像一位分别近半个世纪的老友,突然之间重逢,实在令人高兴!于是便毫不犹豫地掏钱买下。但当我打开封面一看,啊,上面竟贴着署名为“解胜文”的批判文章,标题是“修正主义战争文学的一面黑旗——评西蒙诺夫的《日日夜夜》”,其中有四个小标题:一是攻击革命战争是“人类悲剧”;二是腐朽反动的“兵士真理”;三是斯大林领导的苏联军民不容污辱;四是妄图挽救旧世界的灭亡,纯属徒劳。杀气腾腾,帽子大得吓人。文章没标明发表在哪一年,只在括号内注明:新华社北京二十五日电,载二十五日《人民日报》。看来是一篇很有来头、很有权威性的文章。真没想到,我年青时难以读完的一本书,文革时期竟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老实讲,《日日夜夜》并不是我很喜欢的一本书,论交情,淡淡而巳;尽管如此,当我看到她至今脖子上还被人挂上个反革命牌子,上面写满莫须有的罪名,心中仍感到不是个滋味,因为当年毕竟有过一段情缘。当然 ,对于她的莫须有罪名,逐一细加批驳,既没时间和精力,也没这个必要。怎么办呢?最近看到吉林人民出版社,1980年出版的《中外文学名着简介》,其中有一段对《日日夜夜》的评价,恳切公允,现抄录在下面,算是给老西的这本名着摘牌平反吧。
《日日夜夜》是一部成功的文学作品。从斯大林格
勒战役这个最典型的环境,揭示出了那些不顾一切
保卫斯大林格勒,并取得胜利的苏维埃爱国者的英雄主义精神。
(责任编辑: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