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的情和理
包立民君是位资深的当代绘画史研究专家。他的研究与众不同的是常常着重于画家的轶闻与艺术生涯,或者说是偏重于微观、具体、细节,看似琐细却常可钩沉出绘画史中的重要节点。仅关于张大千,二十年间,他已出版了六部专着,涉及画家的生平年谱、绘画、诗文等等。最近出版的《张大千家书》,是他最新发掘出来编着的,内收张大千给三哥的书信21封,并附原信手迹的影印。包氏在每封信后都作了详细的解读;正文前有包氏对有争议的张大千去国和怀乡一事作了颇有说服力的论证和分析:后有关于张大千的家族的介绍。对于了解张大千提供了很重要的原始资料。
一般来说,艺术家都是属于感性热情的人,喜怒哀乐、悲欢爱憎形于色。在张大千的家书中,这种亲情表现得尤其淋漓。他写这些信的时间多数集中在1961-1964年间,他自己正旅居在巴西,想方设法让三哥夫妇到国外与他会面团聚。这样平常而又正常的世态人情,在那个年代却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关隘,申请了三四年以至更久,仍然得不到解决。他几乎在每一封信中都谈及此,当听到一点有可能、有希望的消息时,那种喜悦兴奋跃然纸上,“欢忭欲狂”,马上寄汇钱款,策划出境的路线,安排朋友帮忙接待等等;当听说又被拒绝无望时,他就哀伤悲恸,几乎是痛彻心肺的哀嚎:“哥手示,拜读再三,哭泣不已。老年手足但求同聚,不计贫苦。”“老年弟兄天各一方,不得相见,惨痛万分。”“兄与弟俱老矣,不得聚首,每每思念则为下泪。月之二十七号为弟七十诞辰,悬身海外,尤为难过。”“弟痛心万分,此生此世无复见面之矣!”“兄之不能出国与弟之不能归同一情况,言念及此中心如割矣。”为了团聚,他们奔走争取多年,都未成功,而他们的亲情却始终耿耿于怀,没有半点减弱。
张大千与三哥嫂的关系和感情,比一般兄弟更深。因为三嫂罗正明八岁时就进张家当养媳妇,操持全家家务最为辛苦。而张大千“小的时候,穿衣做鞋洗澡,都是她照料的,弟真是当她母亲一样。”也就是说,是三嫂把他带大的,长嫂如母,格外情深。现在大家都已是古稀高龄的老人了,却是骨肉分离不得相见,只能在梦中看见“三嫂如在内江老屋,有愁苦之容。醒来十分难过,独自饮泣……”读到这里,人们无法不为之动容。他一方面渴望三哥随时来信如同时常见面,抚慰思念之情;一方面又怕三哥为此写信太多写字太小而太费力费心因此感到不安,说:“弟只希望看到哥的笔迹,知道平安就好。”用情至深,体贴之细若此。而张大千对其他家人亲属也怀着极深的亲情,非常惦念关照,并在物质上给予尽可能多的帮助,特别是在饥荒之年无异雪中送炭。从这些家书中,可以感受到张大千是一个很有情义且又是用心非常细致周密的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