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展出来自大阪美术馆的中国古代书画珍品
过去1个多月里,位于尖沙咀的香港艺术馆迎来了一大批宋、元、明中国书画珍品,其中包括(传)王维的《伏生授经图》、董其昌的《盘谷序书画合璧》以及倪瓒的《疏林图》、《溪亭秋色图》等等,共38件。这些都是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的馆藏珍品.
大阪市立美术馆馆长筱雅广说,他们从来没有一次性借出过那么多展品,通常都只借七八件,这次这么慷慨,是出于和香港艺术馆馆长、“虚白斋主人”司徒元杰的私人情谊。展品运往香港时分了两班飞机,司徒元杰笑称,为保险起见,不能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大阪市立美术馆藏宋、元、明中国书画珍品展”媒体预展当天,司徒元杰亲自给大家讲解了多件展品,在他眼中,展览的“主菜”是一幅外行人看来不太起眼的郑思肖的《墨兰图》。兰是中国画最常描绘的题材之一,因它象征高洁、典雅和忠贞不渝。司徒元杰介绍说:“中国画重视象征意义,但某一样题材,我们很难看到发明者最早的那一幅,郑思肖的这一幅恰是‘无根兰’的始祖。展览策划的时候,我们就想一定要借到这一张,结果真的借到了!”郑思肖生于1241年,是宋末诗人、画家,宋亡后,他悲愤不已,不仅拒绝做官,连门也很少出,画“无根兰”自然是隐喻国破家亡、无根无着的处境。他的这株“无根兰”仅用不到20笔画成,但兰叶有韧劲、有弹性,绝对是高手之作。这一题材,明、清画家都画得很多,但出自郑思肖之手的,全世界现在只有这一张。
同为宋末元初画家的龚开也是一位爱国人士,他的《瘦马图》画了一匹15根肋骨(一般的马只有10根肋骨)都历历可见的千里马,这匹曾经的骏马鬃毛萧飒、俯首缓行,意境苍凉,画家显然以马自比,表达亡国遗民的凄楚。龚开的这幅代表作曾被多位大收藏家收藏,因此画的空白处有很多藏印,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素喜在名画上留迹的乾隆,这次竟连盖了18个印!香港艺术馆的工作人员大概也觉得实在太夸张,索性便专门把画放大,一一标示出印章的出处。
相比内地艺术展览的文字说明或粗率,或空泛,或错漏百出,香港艺术馆的展签制作特别严谨,像这次,就是专门为特展再做了研究后才定稿的,并非仅仅采用公认的观点。好几幅画的作者名字前写有“(传)”字,这不难理解,意思是不确定是不是这个画家所作,因为很多没签名的画只能根据风格或流传的描述来推断作者,同时不排除是同时代的画家、学生模仿或代笔。但令人困惑的是,作者上方标明的年代却不是这个相传的作者生活的年代。比如(传)郭忠恕(约910-约976)的《明皇避暑宫图》,却标明是元代的作品。对于这幅画,司徒元杰解释说,写“(传)郭忠恕”是采用了流传最广的说法,而且这肯定是他的风格,但画已被证实是元朝人的仿本,并非作于北宋:“为什么说是元朝的呢?很简单,宋朝有一个很有名的画种叫界画,因为以界尺为工具,亭台楼阁的千千万万条直线,都画得笔直。北宋界画的线条是比较粗的,但这幅很轻很细,现在的学者研究出来,这么细的线条是到元朝才出现的。”另一幅被鉴定为元朝作品的《读碑窠石图》,作者写的是“(传)李成(919-967)、王晓(活跃于10世纪)”。仔细看,可以发现画中石碑上写着“王晓人物,李成画树画石”几个字。古人喜欢通过读碑来寻找怀古的沧桑感,而北宋画家李成是“读碑图”的始祖,这种题材在明朝特别多。李成的风格是“树如骇爪,石如鬼脸”,画中树石可以肯定是李成的风格,但是他的学生郭熙也是这种风格,所以不能确定是李成所作。虚白斋一级助理馆长邓明亮补充说:“由于该画画面的重点在左下角,显然对马远的画法有所掌握,所以年代上应该晚于南宋。
相传为王维所绘的《伏生授经图》也很有讲头,画的是汉初名儒伏生。秦始皇焚书坑儒时,伏生把典籍藏于墙壁,使之得以保存。汉初孝文帝因其通晓《尚书》而派官员向他问学,于是有《书经》传世。唐朝褒扬儒学,伏生被封为儒家圣贤。画中的伏生瘦骨嶙峋,头戴方巾,身披轻纱,穿抱腹,袒露上身,坐于蒲团,倚几案,执书卷。王维的诗传世很多,但还没有确凿的绘画留存,只是有记载说他的画也很有名。宋徽宗在《宣和画谱》中记载“王维写济南伏生”,此卷在技巧上有唐朝绘画的特色,而且有宋徽宗的印,曾被认为是记载中的那一幅,但也有学者推断它是宋朝人的临本。不过它最珍贵的地方,其实是反映了当时一些服饰和用品的样貌。比如男人也穿肚兜(即“抱腹”),而且还是吊带的,抱腹外批轻纱也是高士常有的装扮。他所倚的几案是一种长条形的矮桌,两端案头有翘头,支脚是弧形的,这种形制在汉魏的壁画和画像石上常能看到,到了唐代依然沿用。
整个展览看下来,如果用心的话,还能大致感受到中国画从宋、元到明朝的发展变化。北宋晚期画家燕文贵的《江山楼观图》,虽然还保留了北派画家的大山水场景、顶天立地的画法,但在细节处兼具南派特色,而且已经显现出南宋山水画的滥觞。展览中南宋的绘画主要是一系列团扇扇面,所绘山水显得很安逸,小小一个扇面,山水还都只占据画面的一小部分。再往后,山水相对人物画成为了绝对的主流,而山水画中,写实渐渐被个人心境的表现取代。司徒元杰认为,到了明朝,“画家们好像有点江郎才尽,于是开始大量在仿古的基础上,做一些变化”。
出借这些珍贵作品的大阪市立美术馆是世界知名的中国书画典藏馆,它的古代中国书画收藏,以阿部房次郎(1868-1937)所搜集的160幅中国书画精品为核心。热爱中国书画的阿部自30岁起便醉心于收藏。他的收藏以清朝内府藏品与名公贵胄的珍玩居多,使唐、五代、宋,以至元、明、清的南宗文人画的脉络相连。阿部辞世之后,其长子阿部孝次郎于1943年将整批收藏捐赠给了大阪市立美术馆。通过这些被日本人收藏了100多年的中国书画,我们还能看到对中国人来说已经陌生了的装裱方法“宣和裱”。这种装裱方法的特点之一,是天杆上有两条绫带,称为“惊燕”,它会随风飘动,可以防止燕雀在天杆上栖息,避免字画被粪便弄脏。后来中国不用了,在日本却一直流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