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辉的水墨有着浓郁的叙事情结，他的画面总有一束不知从何而来的光影。他画峰峦、山石、池塘，还有南方老宅的窗棂、屏画和旧椅，但这些自然之物和人间之物似乎仅为当下的记忆，它们不得不承接光影，只有光影才能让它们得以呈现，同时又悄悄地遮蔽着人的缺席，让此在关照彼在，无论表象为斑驳陆离或空旷静寂。是的，中国水墨的文人传统不在乎光影，因为他们早已将山水呈现为是其所是，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与天地自然分离，他们观画如同观山水，观山水如同观道，反之亦然，既可平心，也可卧游；只有西方早期印象派画家沉醉于朝夕变幻的浮光掠影，因为那是逃离纯粹理性或城市工业后感官此在的酣畅和自由，还因为彼在已变得越来越虚伪和教条。但在陈辉这里那束光影似乎已经将逝去的存在凝固为一种对生命的眷念和感悟，让我们在观看它们时会产生某种无法言说的思绪绵延和冲动，让我们在永恒与短暂的无休止徘徊中将目光定格，注视它们，想像它们，表现它们，哪怕带着某些无奈或惆怅。

水野竜生的绘画来自他那不断游走的视线，一种现象还原式的写意素描。他在巴黎逗留过很长时间，但他从不属于那种带着贝蕾帽、叼着烟斗在塞纳河边写生作秀的风情画家，他在那儿对绘画的演变进行了长时间的思考，并选择了自己的观看方式。从此他四处游走、融入都市人流，近距离地、但不曾参与（或同谋）地注视、感受和记录。近些年他画上海熙熙攘攘的人们，画外滩和东方明珠塔、画石窟门里弄中的新天地，画一种属于当下中国的、鲜活的、不断聚集着的能量。他用小纸片速写，捕捉人与世界的关系正在发生的变化，然后回到画室，慢慢反刍消化，从内向外地释放所得，在单纯底色的大幅布框上画出他看到的、感到的、亲身经历的五官体验，可以说他的作品首先是这种错位体验的还原，然后是图式符号的显现。从这点讲，画面上空间的悬置、用笔的率性、造型的简约都共同指向知觉的存在，一种气韵生动场域的存在。尽管水野竜生的绘画风格与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欧美的新表现主义艺术有着某种关联，在本质上他仍是一位具有诗性的写意画家。

陈辉与水野竜生的绘画风格迥异，两位艺术家都在按照自己方式注视、体验、还原并显现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关系和意义。虽然今天不再有单一的观看模式和品评标准，但我以为他们都心源于早熟的东方艺术本体。

包林2007-12-18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