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俊平书法:跳出炫技与刻意
书法艺术根植中国传统文化,自有笔墨以来,便有书法,无论笔体如何变迁,文字有何增删,书法之道一直伴随着千年来的一缕墨香,长存于白纸黑字之间。随着历史流传下来的书法艺术,重“意”胜于“形”,追求的是笔锋运转之间的流畅和书写间的气魄与意蕴。古代盛行“观字如观人”,不能写得一笔好字,是无法被称为文人的。好字而无风骨,则会被人质疑品行,虽然这种理论略有偏颇,却也有一定道理。书法体现了一个人的性情、文化修养,乃至格局。如苏东坡所言,书法讲究的是“神、气、骨、肉、血”,犹如一个完整的生命,缺少任何一个关键因素,都不能称得上是一幅佳作。
最近欣赏了不少段俊平先生的书法作品,深感他的字格局宏大,用笔雄健,令人观之气畅神驰,仿佛置身于群山沧海之间,大有视天地如一粟的气概。
段先生写《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笔端沾三分诗仙的超逸才气,意态纵横奇崛,书写间仿佛能见到浩淼长江自天际一路倾泻而下,碧空如洗,一叶孤舟悠然而去,携着舟上宽袍广袖依依惜别的友人消失在远方的情境。细观全幅诗句,我最喜爱句首的那个“故”字,因其蓄势于诗起,引领全诗笔势,故而沉吟再三,行笔温厚沉稳,锋芒半含半露,游转自如,间架玲珑可爱,而无刻意雕琢之态,教人赏玩细品之下,不由击节叹赏。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是眼界宽广,胸襟辽阔之句,段先生笔落之际也是极尽淋漓潇洒之能事。再看“江山澄气象,冰雪净聪明”一联,乘诗句之势起笔,已是运笔如风,墨染天地,却又有柳暗花明的纵横藏锋,行笔处顿挫分明,如铿声击缶,古意盎然。
既然已经心中藏天地,腹内蕴江山,那么从借景抒情之句,自然而然转入自述德行,书法作品依然字字纵横如昔,如同笔下生出又一个世界,就并不奇怪了。段先生“有容德乃大,无欺心自安”一联,用笔力度如一,线条流畅而不单薄,章法分明不急不乱,是心中淡然安宁方能书此。虽不似往日作品汪洋恣肆,飞扬跳脱,却大有平和冲淡,返璞归真之态,行笔极稳,力道均匀,是一幅上佳之作。
书法虽为艺术之一种,却也是离艺术中最不艺术的。它更加关涉的是书家的书品与人品的统一,更重视的是个人的文化修养。儒家有句话说:德成而上,艺成而下。德行修养乃是滋养书法以常青常新的最佳养料。另外,书法也最不重设计雕琢。贵夫天然,书初无意于佳乃佳耳。所谓,意前笔后,说的不是在下笔前就有了每个字的结体走势,而是说欲书而散怀抱的意味,是一种无限靠近的“道”。书写过程强调即兴式的意外之致,心灵的显现。这与禅宗主张的“顿悟”“立心见性”颇为相通。
所以观其字,知其人。段先生的书法作品已经跳出了炫技的怪圈,以技法为表,以神韵为里,以字写情,以字述志,以字舒胸臆,却又不留一点刻意的痕迹。大约因为段俊平先生除了是蜚声远近的书法大家,还是著名的国学专家,他幼承祖父言传身教,埋首书斋,潜心文墨,对执笔的种种技法堪称烂熟于心,所以已经从追求“术”上升到了追逐“道”,书法艺术的特殊性,又决定了它的求道之途与中国传统文化合而为一,难以分割。而段先生熟读国学经典,尤爱口角噙香衣带当风的佳词名句,所以落笔时往往意在书写先,神思飞驰于千里之外,广阔天地之间。段先生书,有豪侠气、有风雨意、更有天下图影——墨色浓淡间,写照的是他胸中的那片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