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可以对处于其中的人产生有力的影响。雷曼在纽约现代艺术馆做保安期间，正是抽象主义风起云涌的时期，他自然而然地融入其中，开始了自己的绘画创作，直到1961年，他成为了一位全职架上绘画艺术家。

1966年他的作品参加了影响艺术界的古根海姆美术馆28人群展，一起参展的艺术家有抽象表现主义大师杰克逊·波洛克（Jackson Pollock）、弗兰克·斯特拉（Frank Stella）等人。1967年，他在鲍尔·班驰尼（Paul Bianchini）画廊举办了首次个展。1969年他被选入在瑞士伯尔尼美术馆举办的“当态度变成形式”展览。该展览呈现了美国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一批非波普艺术家的划时代展览，除了标示“独立策展人”这个身份的出现，同时也是将创作的过程视作与作品本身同等重要，甚至一个方案或者文献也可以被视为作品的展览。该展览之后，雷曼成为世界级双年展的常客。

雷曼的作品，尺幅大多为方形，以白色为主色调，但又不是简单纯粹的白色。他曾说，“我只想要了解颜料能做什么，怎么使用笔刷，这是我的第一步，我就是只是玩，没想过要画什么。我只是想要知道颜料、色彩、厚或薄、笔刷在不同的载体上是什么样子。” 他费了很多精力去研究材料，在不同的布料、金属、复合材料板上使用不同的绘画材料，在此基础上，他选定白色作为一种中性颜色，去呈现不同作品的表面（即画面本身）在空间与光线下的视觉感受。而他的这些做法恰恰代表了当时极简主义的观念。

西方绘画从20世纪初的现代主义毕加索、马蒂斯等以解构与重构的变形变色方式，改变了西方400年来的写实传统，绘画开始逐渐走向抽象，并最终走向架上绘画的极致——极简主义。20世纪60年代，极简主义艺术在美国兴起，在欧洲乃至世界范围内掀起了一场极简与概念艺术的运动，其宗旨是继承蒙德里安的抽象构成和马列维奇至上主义的艺术探索，艺术回到抽象的几何形式，不再有对现实事物的任何联想，主要表现为以非物体的单纯的创作作品。就如沃尔海姆1965年提出的，描述为达到一定美学效果而减少艺术内容和个人表现的现代艺术。极简主义艺术是对抽象表现主义高度情绪化、个性化的反动，他们认为艺术应该去除任何个人的因素和关涉现实的象征和讽喻，排斥作品的描述性因素。在形式上追求一种彻底的单纯性和完整性，将艺术简化到媒介本身，去除媒介以外的任何艺术家个人的主观意图和情感，视觉所见就是作品的全部不再追求形象后面的丰富内涵和象征暗示。这种观念也有当时西方艺术界对中国老庄哲学痴迷的反映，极简主义作品中的“无形”与中国的老庄哲学有吻合之处，譬如老子《道德经》所说：“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又如《庄子·知北游》篇所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等等。

如果说，传统艺术认为艺术是意在言外的，艺术不是形式本身，是借可见表现不可见。那么，极简主义首先破除的是绘画的视觉幻觉效应，即传统透视法建构的二度平面空间造成的三度空间幻觉。现代主义致力于构建自己个性化的语言图示和自我表现，极简主义则终结了现代主义的形式语言探索，认为媒介本身即是艺术，对媒介的任何加工都是多余的。极简主义将艺术家的意图观念和制作分开，从而开启了观念艺术的大门。卢西欧·封塔纳（Lucio Fontana）从抽象绘画进行转向，以一系列“割破的”画布（画布上什么也没画，只在画布中间割几刀）成为极简主义的始祖。弗兰克·斯特拉以深浅变化的单色背景上描绘的呈几何状组合的线条，而成为极简主义的代表人物。丹·弗莱文用荧光灯管作为主要媒介，用光线营造一种暂时性的幻觉，强调艺术只是一种感觉，而不再是曾经的物质性。自极简主义之后，绘画走向多元，走入了后现代主义时期。在此角度来说，极简主义在现代美术史中有着里程碑的意义。

极简主义艺术家的作品在世界各大艺术品拍卖行不断创造着新的高点，今年10月17日苏富比在伦敦举行的20世纪意大利艺术拍卖中，意大利艺术家皮耶罗·曼佐尼（Piero Manzoni）的《无色》（Achrome）以1262.65万英镑成交，高出估价500多万英镑，领衔20世纪意大利艺术专场拍卖。艺术家恩里科·卡斯特拉尼（Enrico Castellani）的作品《白色的表面》（Superficie Bianca）以377.85万英镑成交，这件尺寸巨大的作品挂在墙上就像是一张凹凸有致的墙纸。封塔纳作品《空间的概念，期望》（Concetto spaziale, Attese）是什么也没画的白色画布上割开5条口子，以232.25万英镑成交。如此看来，雷曼的作品以1500.5万美元的价格成交也不足为奇了。

如今，雷曼的大部分作品，已被各国有名的美术馆收藏，如纽约现代艺术馆、泰特美术馆、惠特尼美术馆、路易斯安那现代艺术博物馆、美国国家美术馆等。他不断地举办或参与各种展览，自1967年第一次个展至今，他已在12个国家举办过100余次个人展览，2013年在纽约苏富比上，他的一幅白色绘画作品《版本VI》拍出307.7万美元。雷曼作品此前的拍卖纪录是960万美元，是8年前在纽约苏富比由另一幅白色绘画创造的。

（作者系杭州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 陆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