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岩:中国考古学的当代反思
朱大可(文化学者):我是一个喜欢宏大叙事的人。以前我做的文化批评只是一些碎片,比较跨界,从美术、文学到摄影、电影等。但我一直没有找到一个能够建立自己完整乌托邦信念的对象。而现在看来,这个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被自己发现了,即全世界一定有一个共同的神话学。但因为当时没有任何考古学、历史学的证据,所以这件事没有办法继续追问。
直到90年代末,我才意外地看到美国人关于生物学的假说,即认为全世界的宗教文明来自于非洲。这个假说现在被不断地证实,这导致“中国中心论”和“文明本土起源说”面临极大挑战。这种生物学的巨大突破给了我信心,使我发现人文学科的研究是有曙光的。在此基础上,我发现不仅有日神、地神、水神,还有森林神、风神、爱神等,能建构出整个神系,并且可以非常清晰地找到这个神系的来源——非洲。所以我提出“非洲神话起源”的假设。
画地为牢使中国学术在世界体系里毫无建树
今天中国社会人文环境非常恶劣:首先,很多读者被残破的、充满偏见尤其是种族主义偏见的思想所控制,并以这样不健康的心智来讨论问题、看待社会。所以我们在读者群里会面对很大的阻力。另外是学术界的画地为牢,这最终导致中国学术在世界体系里毫无建树,也导致此书一出就受到学界指责。对此,我内心的文化焦虑变为一种转变学术研究方式的冲动。
我认为跨界也许会获得一些新的成功。譬如考古学,器物考古是狭义的考古学对象,但除了器物以外,语言、语音、文字都是考古学的一部分,它们也应该成为考古学非常重要的工具。所以我觉得单一的工具是不够的,要敢于用有些不太熟悉的工具。
我也要让这本书成为一本永远不会闭合的开放的书,有一个不断试错和纠错的过程,可以不断地自我校正、自我完善。
国学不是原汁原味的本土之学
我反对狭隘的民主,所以这本书的基本出发点是全球视野和跨文化视野。在这个过程中,我看到了以神话为基础的全球体系在六万年前人类走出非洲进入中国以前就已经有了,并在走出非洲的过程中全球化。这是最早的、以神话为载体的全球化过程。
第二次是以彩陶为载体的全球化过程,大约发生在距今七千年到四千年之间。考古学界基本已经认定这个全球化是存在的,只是有一个新疆的缺环。如果把这个缺环补上,就能非常明晰地构成彩陶全球化的图谱。
第三次是青铜的全球化。夏文明、青铜铸造技术、牛养殖技术、犁地技术、小麦都从西边来。西边的文明跟东边的东夷发生战争,在战争中跟以水稻为主体的农耕民族进行对接、融合,最后形成一个杂交的文化、杂交的文明。这不是简单的“西来说”。在这个杂交的过程中,中国是全球化特别重要的参与者,同时也是文明提升的推动者,因为无论是青铜还是彩陶,在中国都获得了非常令人振奋的高峰。所以我认为这是一个双向过程。如果对于这样的开放性以及开放中不断变革的力量视而不见的话,就无法对中国文化的本性做出一个正确的描述,中国文化复兴就无从谈起。
我们对国学本身没有一个正确的看法,首先“国”是不是原汁原味、本土的,在跟外部完全没有交流状态下生产出来的东西。如果对中国文化做一个这样的定义,并且试图复兴它,一定会把中国文化引向歧途。所以以全球性视野的、开放性体系的变革和创新为基础的文化精神是中国文化复兴的第一个起点。
中国文化复兴的根源是神话而不是先秦诸子百家
基于意大利文艺复兴的经验,一开始,对文艺复兴构成贡献的题材和思想基本源自于神话。神话看起来只是宗教信仰的延伸体,但其实它最终向我们提供了人文精神和人性最丰富的源泉。所以神话才真正地超越了我们讲的先秦诸子百家,而成为中国文化复兴最深的、最本原的根源。